那如意结编得十分精巧,线头也藏得干净,可见是用了心的。赵姨娘接过来,撇撇嘴:“劳姐姐费心。她一个小人儿,哪里用得着这些。”话虽如此,还是随手放在了怜春身边。
周姨娘也不在意,又细细问了怜春平日吃奶、睡觉可好,身子可结实等问题,语气温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关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告辞了,说是还要去给太太磕头谢赏。
赵姨娘也不多留,让小鹊抓了两把新送来的桂花糖给她带去。周姨娘推辞不过,千恩万谢地收了。
怜春看着那枚被赵姨娘随手丢下的如意结,红艳艳的,在这灰扑扑的屋子里格外醒目。周姨娘的善意,如同冬日里一点微弱的火星,短暂地温暖了一下,旋即又被无边的冷寂吞没。在这府里,像周姨娘这样无声无息活着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第7章
祭灶过后,年味愈浓。各房开始打扫庭院,糊新窗纸,更换门神、联对、挂牌。府里请了外面的匠人来扎灯鳌,预备元宵节用。丫鬟婆子们也得了新赏的衣裳,走动间脸上都带着笑。连带着赵姨娘这小院,也似乎被外头的热闹感染,多了些活气。赵姨娘指挥着小吉祥儿和小鹊擦拭家具,更换炕围子,又拿着尺头比划,盘算着给贾环和自己做新衣。
这日天色晴好,难得的暖阳透过新糊的高丽纸窗棂照进来,在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常嬷嬷将怜春抱到窗边晒太阳,指着外头树上蹦跳的麻雀给她看,低声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曲。
怜春眯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暖。脑中那系统界面依旧安静,每日签到的奖励多是些琐碎物品,或银钱,或吃食,最好的一次也不过是一小盒上等的胭脂膏子,她让都存在签到空间里了。荣禧堂那样的特殊地点再难有机会前去,她也不急,只耐心守着这方小院,默默积蓄。
正懒洋洋间,忽听外间赵姨娘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当真?老爷晚上要过来用饭?”
小鹊的声音响起:“是呢,刚才老爷跟前的小厮锄药过来传的话,说老爷晚上得空,过来瞧瞧环哥儿和三姑娘。”
“哎哟!这可真是!”赵姨娘顿时忙乱起来,“快!快把这地再仔细擦一遍!炕桌摆正了!小吉祥儿,你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菜蔬,赶紧预备下,拣老爷素日爱吃的几样,清爽些的……再烫壶金华酒!”
整个小院如同被投入一块石子的死水,顿时波澜涌动起来。赵姨娘又是换衣裳,又是重新梳头搽粉,指挥得两个小丫头团团转。
常嬷嬷也忙将怜春抱回里间,换上一身体面些的杏子红绫缎小袄,戴上周姨娘给的那枚如意结。怜春配合地任由摆布,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贾政过来,与其说是看儿女,不如说是年末事忙之余,偶然想起这处偏院,过来略坐坐,全一全为人父的礼数,或许更是来看贾环的功课。
果然,傍晚时分,贾政来了。穿着家常的玄色缎貂袖袍,面色略带疲惫。赵姨娘早已迎在门口,满脸堆笑,殷勤地替他解下斗篷,奉上热茶。
贾政在炕上主位坐了,先问了贾环的功课。贾环缩手缩脚地站在地上,背书似的说了几句《百家姓》、《千字文》里的句子,磕磕巴巴。贾政听得直皱眉头,训斥了几句“不用心”、“贪玩”,吓得贾环大气不敢出。赵姨娘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想插话又不敢。
训斥完儿子,贾政才似想起还有个女儿,目光转向被常嬷嬷抱着的怜春:“这孩子倒安静,瞧着气色还好。”
赵姨娘忙道:“可不是么!自打生了就没让人操过心,吃奶也香,睡觉也踏实,从不无故哭闹,比她那混世魔王哥哥不知省心多少倍。”她试图借着夸女儿,缓和一下气氛,也隐隐盼着老爷能多看顾些这个女儿。
贾政“嗯”了一声,伸手道:“抱过来我瞧瞧。”
常嬷嬷忙将怜春递过去。贾政抱着小女儿,入手沉甸甸的,确实比一般婴孩结实。怜春睁着乌黑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不认生,也不害怕,反而咧开没牙的嘴,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纯净,毫无杂质。
贾政平日里见的不是畏缩的贾环,就是端庄持重的子侄,或是底下战战兢兢的仆从,何曾见过这般全无心机、纯粹依赖的笑容?饶是他心绪不佳,此刻面色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许,逗弄般碰了碰她的脸颊:“倒是个爱笑的。”
赵姨娘见贾政面色缓和,心下大喜,忙凑趣道:“老爷不知,这孩子不仅省心,还机灵着呢。前儿我拿了拨浪鼓在她眼前晃,她眼珠就跟着转,还会伸手来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