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觉得命运很荒谬,我在想啊,这一死,要造成多少遗憾啊。
我还没来得及和京芳说几句话,简桑也是,我并没有怨恨任何人,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比较激烈的争吵,但暴风雨总是会过去的。
我仗着姐姐对我的溺爱,总是与她置气,之所以置气,是因为知道姐姐那么爱我,她所有的出发点一定都是为我考虑的,我和简桑之间的事情,是很离经叛道,但姐姐不会不理解我的,只是时间问题。
这分明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这两个字说起来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
也许我不应该心急去抄近路,亦或者晚一点出发,总之总之,这就是逃不过的命吧。
我应该流了很多很多血,还是说我的肢体都不在我身上 了?那司机凑近我时,一个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居然失声尖叫。
我心想,我是死得很惨吗?
应该是吧。
后来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是在雨天孤独地死去的。
我想见京芳,想见简桑,我死的时候,只看到灰白的天空,雨水冰凉。
我知道,周京田,你闯大祸了。
死人不能讲话。
我谁都不怨。
我怨我自己。
*
“所以我说,不是谁的责任,但谁都有责任。”林鸿叹气。
“妈妈为什么觉得简阿姨是杀人犯?”
“因为她觉得,如果她们不相爱,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其实,她内心一直在责备自己,只是她不说。”
似乎合理,也不合理,这是一种强加因果的自我审判,不能完全对,也没有完全不对,很难判定。
林筝墨听累了。
趴在床边,脸贴着床单发呆。
思绪很乱,胡思乱想,后面怎么办?她和简越怎么办?这一切的一切,都更加混乱了.......
*
周京芳是第三天醒过来的,状态比以前更加麻木,林筝墨寸步不离守着她,有时候离开也只是回家换套衣服。
成年之后,她其实很少这样密集地与周京芳相处,才发现,原来人长越大,和亲人的关系会越来越疏离。
这些日子,她试着和周京芳对话,但周京芳都充耳不闻,有时候说不了两句,周京芳就会背过身去,她说她不想听。
她们的关系,被冰冻了。
林筝墨从隔壁医生那里了解到,妈妈其实已经暗地里生病很久,吃药,京芳一直在偷偷吃,药放在家里冰箱最上面的位置,忽然想起没出事以前,有一天回家,京芳把厨房的门锁着,里面听到捻药片的声音,那时候林筝墨一直没放心上。
傍晚,林筝墨走出病房,站在医院的阳台发呆,发现天空低压压的,云太厚,太红,好像就在头顶,空气过于稀薄,已经不能呼吸了。
她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眼神定格到某个节点,眨也不眨,忽然觉得自己是死尸,浑身的细胞没了活性,就快腐烂、恶臭,好似连尸斑都爬到苍白的手臂上了。
「我还有能力去爱一个人吗?」
这是林筝墨开始思考的问题。
「我的爱是瘟疫,感染的人都会慢慢死掉,连我自己也受不了,那谁也不要来遭受这种痛苦了罢。」
痛苦不能分担,只会复制,一分为二。若是还稍微有点良心,也不要让简越再陪我度过这难关了,这不是勇敢,是自私。
有眼泪从眼角滑落,但其实哭不哭也无所谓,反正也足够痛苦了。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简越的电话,嘟三声后,她们链接对话。
林筝墨问她:“你吃晚饭了吗?”
简越:“还没有,但饭做好了。”
林筝墨顿了顿,一长段的电流空白。
“是想说,以后我都不回来吃饭了。”
天上的云掉下来了,落在树梢上,融化的雪一般,湿漉漉地淌向大地。没谈过恋爱,没说过分手,没想到,原来与生俱来的语言也能僵硬到这般地步。
上个月最痛苦的时候,也没生出过这种念头。觉得无所不能,无山不越,终是过于自大了。
她听见简越吸了一下鼻子,带着湿闷的腔调:“过几天回来吃也没关系。”
“我不饿。”林筝墨在痛苦中郑重:“和你当同事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也无比快乐,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是。”
“林筝墨.......”
“要我说得明白一点吗?好吧,简越,我们分手吧。”
“我可以理解你现在——”
“不要理解我。”林筝墨强撑着:“不要再理解我了。”
不要再理解我。
我不值得被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