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和干渴是更频繁的访客。
胃袋的空虚感如同一个无底洞,时不时发出响亮的抗议。
喉咙的干渴感则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灼烧着黏膜。
每当这时,顾青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投向门口。
恐惧依旧根深蒂固地盘踞在心底,但一种更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望,开始扭曲地缠绕上那个代表着恐惧源头的背影——杰森。
这两天里,那个沉默的巨人遵循着一种刻板的规律。
他会离开,有时是清晨林间雾气最浓的时候,有时是黄昏光线最为昏暗的时刻。
离开的时间或长或短,但从未超过半天。
而每一次归来,他必定会带回食物——有时是清理干净的野兔或松鼠,有时是几条用草茎串起来的、还在徒劳挣扎的河鱼,甚至有一次,是一只羽毛斑斓、但脖子同样被扭断的野鸡。
处理方式也固定不变:在角落的石制火塘生火,将最肥美的部分烤熟,递给顾青;然后,他会用那种无声无息、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噬”方式,处理掉剩下的部分,留下光洁的骨头或鱼刺。
水的问题,杰森似乎也找到了解决之道。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旧的、磕碰得变形的金属水壶。
每次离开前,他会带着水壶出去,回来时,壶里就装满了冰冷、清澈、带着淡淡水腥味的湖水。
他会把水壶放在靠近兽皮床的地上,方便顾青取用。
顾青第一次看到那壶水时,内心挣扎了许久。
水晶湖的水?
传说中沉溺过无数冤魂的水?
但干渴最终战胜了恐惧和洁癖。
冰冷的水滑过灼烧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慰藉。
杰森的行为模式简单、直接,甚至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周到”。
他从不说话,面具下的表情永远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对顾青的伤势没有特别的关注,只是在他因为挪动而发出疼痛的吸气声时,那面具孔洞会极其短暂地转向他,停留一瞬,随即移开,没有任何表示。
他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执行着“提供食物、水、火源”以及“看守”的任务。
这种单调、沉默、带着诡异“照顾”的日常,像一层厚厚的苔藓,渐渐覆盖在顾青最初的恐惧之上。
苔藓之下,恐惧的根系依旧盘根错节,但表面上,一种扭曲的、近乎麻木的适应感开始滋生。
他甚至开始能在这沉默巨人的注视下,小口地啃食烤熟的肉,尽管每一次吞咽时,杰森那无声“吞噬”骨肉的景象总会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
这天下午,杰森又出去了。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森林深处。
小木屋内只剩下顾青一个人,以及角落里火塘残留的灰烬散发出的最后一丝微弱暖意。
他靠着冰冷的木墙坐着,右腿伸直,伤脚小心地搁在兽皮上。
目光百无聊赖地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游移:剥落的树皮内壁、潮湿的地面、角落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杂物、还有……杰森随手丢在那里、已经被“清理”得异常干净的几根细小的动物骨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荒谬感,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来。
他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定时得到投喂的……动物?宠物?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带着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顾青的心里。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这个杀人魔没有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干脆利落地扭断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来?
为什么提供食物和水?
为什么容忍自己这个累赘的存在?
仅仅是因为自己……比较“好看”?
或者像某种稀奇的、值得收藏的脆弱玩意儿?
他想起自己试图逃跑时掉进深坑的狼狈,想起杰森将他抱回来时那冰冷死寂的胸膛,想起每一次递来食物时那毫无波澜的面具孔洞……一种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巨大困惑的情绪,在麻木的适应感下悄然发酵,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在心底深处积聚着热量。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当门口再次响起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声时,顾青猛地抬起了头。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但这一次,不仅仅是恐惧。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
杰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像一座移动的黑色山峦。
他的手里,这一次提着的不是常见的野兔或鱼,而是一只羽毛蓬松、体型肥硕的野鸭。
鸭脖子同样呈现不自然的扭曲,显然已经断气。
新鲜的、带着水禽特有腥气的味道弥漫开来。
杰森像往常一样,沉默地走到屋子中央,将野鸭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