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清晰无比：东西。拿了。去。快回。不准逃跑。
顾青看着桌上那堆被污泥和腐物包裹的“财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刺鼻的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味（这些皮夹主人的下场），让他几乎要吐出来。
但他强忍着，苍白着脸，眼神复杂地看向杰森。
那怪物就站在桌边，像个完成任务的笨拙屠夫，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他的姿态依旧僵硬，带着原始的压迫感，但顾青却奇异地从他那深不见底的面具注视下，捕捉到一丝……完成了“要求”后微弱的等待认可？以及更深层的、绝不容许他脱离掌控的执拗。
“……”顾青沉默了几秒，最终认命般地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桌前。
他屏住呼吸，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个看起来稍微“完整”点的皮夹边缘，用力一抖！
他强忍着恶心，用指甲抠开湿透变形的皮夹搭扣，粗暴地将里面粘连的、湿透的纸币往外抠。
绿色的、棕色的、灰色的……各种面值的美元钞票，被水泡得模糊了图案和字迹，粘连在一起，又沾满了污泥。
他用力将它们一张张撕开、摊平，在相对干净的桌角蹭掉大块的污泥。硬币？大多沉在桶底，他没兴趣再去掏。
一番令人作呕的清理后，他手里多了一叠皱巴巴、湿漉漉、散发着恶臭但勉强能辨认的钞票。
他看也没看杰森，将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钱”胡乱塞进自己外套的内袋里，转身就朝门外走。脚步带着一种逃离秽物的急切。
“我很快回来。”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地丢下一句。
他知道身后的存在能“听”见，也明白这句话的必要性——安抚那根深蒂固的、关于他逃跑的恐惧。
身后，一片死寂。只有浓雾无声地涌入门口。
踏入小镇边缘，浓雾似乎淡了一些，但空气依旧粘稠冰冷。
顾青拉高了外套的领子，将一顶从木屋角落翻出来的、同样陈旧但还算干净的宽檐渔夫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上半张脸。
帽檐投下的阴影，巧妙地模糊了他过于精致却毫无血色的面容。
他步履匆匆，低着头，尽量避开稀疏的行人。
不死之身赋予的敏锐感知让他能清晰地捕捉到偶尔投来的好奇或疑惑目光，但都被帽檐隔绝在外。
他像一道无声的、带着寒意的影子，快速融入小镇唯一一条主街略显萧索的景象中。
杂货店的门铃发出老旧的“叮当”声。
顾青推门而入，一股混杂着干货、清洁剂和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不大，货架有些凌乱。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店主正靠在柜台后打盹。
顾青目标明确。
他快速走向食品区，目光扫过货架：最大罐的粗盐，玻璃瓶装的速溶咖啡粉（最便宜的那种），一大袋即食燕麦片。
想了想，他又拿了一小罐蜂蜜——纯粹是习惯性动作，以前用来给苦涩的咖啡加点虚假的“甜”。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筐还算新鲜的番茄上。
鲜艳的红色在灰蒙蒙的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拿了两个最大最红的。
不是为了吃，只是……那颜色看着顺眼，能暂时驱散眼前永恒的血色和灰白。
抱着东西走向柜台，老店主被脚步声惊醒，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开始扫码。
当他拿起那两个番茄时，浑浊的眼睛似乎透过镜片，在顾青低垂的帽檐下多停留了一瞬，但也仅此而已。
“盐……咖啡……燕麦……蜂蜜……番茄……”
老店主慢吞吞地报着品名，手指在老旧的计算器上按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一共十七块八毛五。”
他报出数字，眼皮都没抬一下，伸出手等着收钱。
顾青这才想起内袋里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钱”。
他僵硬地腾出一只手，伸进外套内袋，掏出那叠湿漉漉、皱巴巴、沾着可疑污渍的钞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湖底淤泥、腐殖质和……陈旧血腥的气味，瞬间在小小的柜台前弥漫开来。
老店主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皱了皱鼻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像是闻到了什么极其不卫生的东西——腐烂的鱼内脏或者牲口棚的味道。
他抬起眼皮，挑剔地扫了一眼顾青手中那叠脏得不成样子的钞票，又瞥了一眼顾青低垂的帽檐下过于苍白的下巴，撇了撇嘴。
“啧，年轻人，这钱……刚从泥塘里捞出来的？”
他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满是市侩的抱怨，却没有丝毫对来源的探究或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