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空气不一样了。
没有水晶湖中心那股化不开的湿腐味，风里带着干燥的草木腥气，甚至能闻到远处松针的清香。
顾青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刮得喉咙生疼，却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他逃出来了。
可这“自由”的代价，正疯狂地反噬。
体内的寒流像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手指蜷得像鸡爪，连伸直都做不到。
皮肤冷得像块冰，贴在碎石上，能感觉到石头的棱角硌得生疼，却捂不热半分。
心脏的跳动慢得像停了，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空洞的钝痛，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沉寂。
他挣扎着侧过身，看见自己的手腕——好好的，没有伤口，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像冻了整夜的腊肉。
更可怕的是，皮肤下游走的寒流在冒白气，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要钻出来，把他从里到外冻成个冰坨。
“咳……咳咳……”
咳嗽时带起的痉挛让他差点晕过去。
他知道，这是强行扯断与杰森、与水晶湖连接的后果。
那诡异的共生关系被暴力撕裂，他的身体正在崩溃，就像被强行从茧里拽出来的蝶，翅膀还没展开就开始腐烂。
森林深处的震动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里，顾青突然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股熟悉的、粘稠的气息，正从森林边缘缓缓漫过来。
像受伤的巨兽在嗅探猎物的踪迹，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还有种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绝对的占有欲。
杰森挣脱了那个对手，追过来了。
顾青的心脏猛地一缩，连抽搐都停了。
他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死死抠住地上的碎石，指尖磨出血来，混着冰冷的泥水，在石面上留下暗红的印子。
他要爬，必须爬。
哪怕只能往前挪一寸，也要离那片湖水、离那个追来的噩梦远一点。
身体拖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块破布在摩擦石头。
湖岸的碎石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拖痕——有浑浊的泥水，有渗血的伤口印，还有些细碎的、泛着冷光的冰晶，是从他皮肤下游离出来的寒流碎屑。
身后，水晶湖在血月的微光里泛着幽蓝。
云层裂开的缝隙刚好漏下一缕暗红的光，把湖面照得像摊凝固的血。
远处的森林边缘，一道庞大的黑影正缓缓挪动，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越来越近。
顾青没回头。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那里是更深的森林，或许藏着新的危险，或许……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不知道，也顾不上了。
他只知道，必须爬。
哪怕心脏在下一秒冻成冰，哪怕下一秒就被那道黑影追上。
至少这一刻，他在逃。
在往不属于水晶湖、不属于杰森的地方逃。
拖痕在冰冷的石地上延伸，像条濒死的蛇，在血月的微光里，一点点钻进森林的浓黑里。
第50章 番外:血月之下，杀神休战
水晶湖的水，即使在盛夏的夜晚，也透着一股子渗进骨头缝里的寒意。
今夜，这寒意里更掺杂了某种粘稠的、不祥的腥气。
一轮硕大的月亮悬在墨黑的天幕上，如同浸透了腐败的淤血，散发出污浊的暗红色光晕——血月。
它的光芒泼洒在沉寂的水晶湖上，将那幽深的水面染成一片翻腾、粘稠的血海。水面下，浑浊的暗流诡异地搅动着，推挤着腐败的水草、淤泥和难以辨别的腐烂之物，咕嘟咕嘟地冒出裹挟着恶臭的气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烂泥的土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甜腻——那是血的味道，古老而新鲜。
湖心深处，那永恒的冰冷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被这亵渎的血色月光惊扰了。
淤泥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排开，湖水剧烈地波动。
一个庞大、沉重的轮廓从湖床的坟墓里缓缓升起。
覆盖着曲棍球面具的头颅首先破开水面，浑浊的水流如同黑色的眼泪，从冰冷生锈的金属表面簌簌滑落。
杰森沃赫斯。
他像一块被湖水冲刷了无数岁月的阴沉礁石，矗立在血月之下。
面具上空洞的眼窝里，似乎也被染上了一抹微弱的、不祥的红光。
然而，今夜不同。
那血色的光，那湖水深处不自然的悸动，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破了他意识深处那永恒的杀戮迷雾。
一种冰冷、纯粹、毫无怜悯的……杀戮意志，像锐利的冰棱，穿透了森林厚重潮湿的空气，直接刺入他那几乎停滞的感知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