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上的断手、银戒、带血的听诊器印,像地狱的烙印,在黑暗里泛着幽光,灼得他眼底发疼。
每口呼吸都裹着挥之不去的腥甜,不是新鲜的血味,是血干透后混着腐土的气息,像从湖底淤泥里捞出来的旧伤。
体内的寒流还在游走,从胃往四肢钻,手腕处有些发僵,却不妨碍活动——他刚试过,能稳稳抓住帆布边缘,指节发力时甚至能捏出白痕。
这念头像根烧红的针,在颅腔里日夜穿刺。
可杰森像座焊死的冰雕,大多数时候就坐在角落,曲棍球面具的眼洞永远锁着他,连他眨眼的频率都像被计算过。
那目光不是注视,是禁锢,让他清楚知道:只要这尊杀戮化身在,就没有半分机会。
直到这个血月之夜……
天空压着厚重的云层,泛着不祥的暗红,像浸透了血的裹尸布。
森林里静得邪门,夜枭不啼,虫豸不鸣,只有风穿过荆棘的“嘶嘶”声,像有人在暗处磨着刀。
空气稠得能拧出黑水,带着水晶湖底特有的湿腐味,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比杰森身上更冷的气息,压得人胸口发闷。
顾青正盯着壁炉里的灰烬发呆,忽然浑身一僵——角落里的杰森动了。
那庞大的身躯像生锈的机械臂,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曲棍球面具的眼洞不再对着他,而是斜斜地“刺”向木门方向,仿佛能穿透朽木,直抵森林深处。
一股寒意猛地从顾青尾椎骨窜上来,比体内的寒流更刺骨——那是杰森的杀意,浓得像实质,顺着门缝往外溢,在屋里凝成细小的冰粒。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杀意里裹着焦躁。
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胸腔里滚着压抑的低吼,连握着砍刀的手指都在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在怕?”
顾青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恐惧,是一种诡异的警觉。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森林深处有股力量正在逼近,冰冷、暴戾,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那力量太强了,强到让杰森这尊水晶湖的活噩梦都收起了惯常的漠然,露出了罕见的戒备。
这不是普通的猎物。
是能与杰森抗衡的存在!
这个认知像道闪电,劈开了顾青混沌的恐惧。
他看着杰森绷紧的肩背,看着那柄在黑暗里泛着冷光的砍刀。
突然明白了:这是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杰森被缠住了,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强大的对手身上,根本顾不上“笼里的宠物”!
杰森的头猛地转过来,曲棍球面具的眼洞死死钉住他,带着不容错辨的命令——留下,不准动,不准出声。
那意念像冰锥扎进顾青脑子里,清晰得可怕。
但这一次,顾青没有顺从。
他的手指悄悄蜷起,指甲抠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
他能“感觉”到森林深处的力量越来越近,与杰森的杀意碰撞出无形的惊雷,连木屋的地板都在微微发颤。
下一秒,杰森动了。
没有预兆,庞大的身躯爆发出非人的迅捷,像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黑暗。
带起的冷风刮得顾青脸颊生疼,他只听见“嗡”的一声——是砍刀划破空气的锐响,紧接着是木门被撞碎的巨响
“吱呀——哐当!”
朽烂的门板重重砸在泥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杰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的黑暗里,只留下一道残影,像被黑夜吞噬的利箭。
屋里瞬间空了。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抽离,留下真空般的死寂,连风声都带着诡异的空旷。
顾青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怕,是因为狂喜和决绝。
他猛地从帆布上弹起,动作因急切有些踉跄,却异常稳健——他的手好好的,能撑住身体,能发力奔跑!
视线疯狂扫过木屋,最后落在那扇封死的后窗上。
蛛网密布,朽木缠身,窗外是陡峭的斜坡,直通水晶湖的浅滩。
从正门跑?不行。
杰森的速度太快,一旦解决对手,转头就能追上他。
只有湖边……
他记得杰森在水里的动作总比陆地上稍缓,湖水或许能暂时挡住他的追踪!
顾青扑向后窗,双手抓住朽烂的窗框,指尖发力撕扯。
蛛网粘在手上,带着霉味,他不管不顾地扯断,掌心被粗糙的木刺划破,渗出血珠,却感觉不到疼。
体内的寒流因急切翻涌起来,冻得他骨头发僵,可他咬紧牙关,用肩膀狠狠撞向窗框!
“咔嚓!哗啦——!”
朽木应声碎裂,尖锐的木刺划破衬衫,却挡不住他的冲劲。
顾青手脚并用地钻出窗口,冰冷的荆棘瞬间缠上手臂,刺进皮肉,他猛地甩开,顺着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