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气自己,总是做些羊入虎口的事。
当然,除了气,还有难以言语的羞赧以及从心底激发的负罪感。
萧景润拿了帕子给她擦汗,又寻了把团扇给她降温。扇沿的风带起几丝乌亮碎发,衬得她脸更白,眼更红。
想到自己吃饱喝足,她却还饿着肚子,他又心疼起来,温声问:“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顾她的反应,萧景润大步至外间,取来一直温着的银耳羹,坐在床沿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膳房做了新的干果子,有梨干、胶枣、桃圈,还有狮子糖、甘棠、查儿条,你想吃哪样?朕让春姚去取。”
萧景润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小时候说过的话,把师父给的钱都攒起来买糖吃,那么想必她是极爱甜的。如今她长大了,仍偏爱甜食,看来是极长情的一个人。
宁真咽了一口银耳,虽已心动,但心里还别扭着,别过脸去,“银耳羹是甜的,干果子也是甜的,连着吃烧心。”
“那就吃些咸口,让膳房做些酿菜,清鲜好入口的。”
“不要,酿菜耗时耗力,有那功夫,我不如啃个馒头了事。”
“耗费的又不是你的时力。”顿了顿,萧景润试探地问:“那我们出宫?津桥北片有许多食肆经营素食。”
“陛下说的是假河豚假炙獐那些吧?”宁真摇头,“要是想做素食,就纯素好了,为何冠个假荤名头。”
萧景润失笑,庆云庵的素斋貌似也有这样的菜式菜名,怎么不见她抨击呢?
一再被拒,他也没有坠了耐心。
可能落在旁人眼里,宁真这样怪矫情的,有点恃宠生娇的意思,但他不同,没吃糖胜似吃了糖,心里漾过一捧蜜似的。
她肯如此,必是心里有他,那么他便甘愿捧着她。
进食之后宁真的心情便好些了,洗漱一番抱着虎子坐在天井中晒太阳。
萧景润和她并排坐着,拿小鱼干逗虎子。
当虎子连着三次扑空之后,宁真挠了挠虎子的下巴,对萧景润说:“陛下今日不用处理朝政吗?”
“晚些处理也是一样的,午后闲坐自是惬意。”
宁真接过小鱼干,摊开手喂猫。
虎子刚用前爪扒拉了一下,就见一只大手伸过来按压了它的两只耳朵。
萧景润前倾身子,附在宁真耳畔问:“捻儿还疼吗?”
他的呼吸温热,让她想起他昨夜吮吻她耳垂时的热度。
宁真顿时坐立难安起来,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把虎子的耳朵捂住了。
这人真是……
“陛下莫要再提,赶快忘了吧。”她垂下眼帘,心不在焉地说。
萧景润怔然,“那不用请女医来瞧吗?”
“不疼,不用。”
她倒是言简意赅,抛下这句话便抱着猫往屋里走,脚步特别快。
萧景润追过去,拉住她的臂弯,“捻儿,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是呀,陛下不是知道嘛,我饮了酒,言行有失多有冒犯。”
他一脸不敢置信,只听过春风一度之后男子不认女子的,未曾听过女子如此。
更何况,更何况他是天子……
他当然不甘心,转到正面去看她的表情——还真是一脸诚恳,童叟无欺的样子。
“那你强吻朕……”
宁真打断他,“也是因为酒后失德,实在是对不住陛下。”
说罢,视线往旁边一扫,还好春姚她们都避出去了,她心下一松。
直到萧景润甩袖走了,宁真才缓缓地从团扇下露出脸来,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
要说全怪葡萄酿与青梅酒,也说不过去。
她当时想的是,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合该闭起来。
正是那张嘴,说中了她多年来的心结,刺得她愤懑难当。
正是那张嘴,剖白了他所谓的心迹,听得她心慌意乱。
良久,她将罗纱细绢的团扇丢下,平躺于贵妃榻上闭起了眼。
心火颇盛,光靠扇子可扇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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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宁真跪坐于榻上制香。
被某人捣乱弄撒的香粉与香屑都混到了一起,只能重新研磨了。
余光瞥见春姚在一旁欲言又止,宁真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娘娘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
宁真握着石杵的手一顿,低下头,“没有。”
“以往若是陛下不过来用晚膳,都会让内侍知会一声的。眼下、眼下都快要就寝了,陛下也没现身呢。”
宁真嗯了声,“拂云轩又不是陛下的寝殿,没有天天过来的道理。”
春姚握住虎子作乱的小爪,把它抱开,对宁真道:“奴婢来帮娘娘吧。”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春姚这是要抢朕的活计呐。”
明明是清朗的嗓音,却听得春姚手一抖差点将石钵摔了,手忙脚乱地放回小几上,春姚连忙起身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