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宁真腹痛难忍,传了太医正过来诊脉。
拂云轩外,萧景润抱臂在廊下站着,望着连成线的雨珠从眼前滑落,他的身心仿佛也随着这一场春雨降温了。
方才那一番剖白,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冲动至极,身为天子的清傲仿佛都被他丢掉了。而他的炽烈情愫面对宁真忽然的腹痛也迫不得已戛然而止。
无论是兴兵还是理政,他都是喜欢规划的。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没法规划,谈何布局。
所幸,他们在此方面都属新人,大不了一起摸索着前行。
至少,她没有推开他。
遽然,芦桦从内间小跑过来。
萧景润不悦地抬眼,“昭妃还在就诊,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恕罪,奴婢也是没办法了。太医说娘娘此症须得针灸治疗,但娘娘畏针,太医也……也无从下手。”
芦桦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肉眼可见天子面上带了怒意。
萧景润阔步走入内间。
“到底何事须得针灸?”
太医正跪着回话,絮絮叨叨了半天,萧景润才听明白。
原来是月事期间着了凉。
萧景润面色稍霁,刚才听芦桦那么说,还以为宁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药石罔效的那种。
他轻咳一声掀开幔帐,坐到宁真床头,大手一伸捂着她的双眼,朝太医正:“扎吧。”
太医正不擅女科,又是男子,实在有所不便。
是以,给宁真行针灸之法的是太医院的女医。
宁真虽气若游丝,仍掰着他的手,“我不想扎针,喝些汤剂不行吗?”
萧景润岿然不动,低头轻语,“捻儿昨晚还说想再勇敢些的。”
“我怕。”
她自儿时有了“小捻儿”这个名字起,便很少生病了。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多喝水闷在被子里睡一觉就好了,因此这扎针对她来说可真是陌生。
“你当汤剂就好喝吗?不是苦得你吐舌吗?”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她圈在怀中,单手捂着她的眼,“朕在呢。”
宁真呜咽了两声,妥协了。
针灸完毕,见效不慢,宁真舒适了许多,只是躺在床上仍然觉得四肢无力。
萧景润将她额间碎发拨开,从芦桦手中接过帕子给她擦汗。
回身时他睨了芦桦一眼,“晨起是你伺候昭妃更衣的?”
“回陛下,是奴婢。”
萧景润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说:“自去尚宫局领罚吧。”
芦桦一怔,咬着唇应了声是,蹲了礼便要退下。
宁真听着了,锤了萧景润一记,“关芦桦何事?我着凉还不是因为在京师大营里吹了风?”
芦桦连忙跪下,“是奴婢的错,奴婢照顾不周,甘愿领罚。”
小泉子和春姚见状也跪了下来,心有惶惶。
“行了行了,都出去吧。”
萧景润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又对宁真道:“捻儿御下不严呐。”
见她别过身去,他便软下声来,“是朕不好,你消消气,不行的话朕下个罪己诏?”
还在调笑!
宁真掀起被子蒙着头,“我要休息了,陛下自便吧。”
处于黑暗中,宁真听着响声,应是萧景润出去了。
她狐疑地探出头望了一眼,还真是,内间只余她一人。
盯着轻晃的幔帐,宁真的鼻尖逸出一声轻哼。
她颊边似乎还有他触碰后的余温,拿过帕子来擦了擦,她才安心睡下。
拂云轩廊下,王樟过来时带了一身寒气。
萧景润拍了拍他的肩,“见森,你出宫一趟吧,去昨夜那家茶楼看看说书的杨先生还在不在。这几天都盯一盯,坐在堂下附和他的人也要留意。”
“微臣遵旨。”
“彭锦这会儿在哪?”
王樟称是,“彭大人事涉程妙圆案,如今正在刑部大狱拘着。”
萧景润舌尖抵了抵腮帮,不悦起来。
京兆尹彭锦当时被程妙圆求到门前,却没听她分辩一声,便将她打了一顿赶出去,因此如今也在彻查的范围内。
然而萧景润这两日关注的澄湖溺水孩童事件正是从京兆府手里过的。
沉吟片刻,他低声吩咐了王樟几句。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才歇,耳边只剩下积水从瓦上滑落的轻响。
春姚守在床前的脚踏上,怀里抱着虎子,一人一猫扯着一根丝线玩得痛快。
忽地衾被滑落一角,虎子蹭地往床上跳,被春姚眼疾手快地捉住。
她压低了声音,“不许这样!咦,娘娘醒了?”
春姚见宁真掀开被子,手抚着胸口似在喘息,连面颊都有些发红,她吃了一惊,“娘娘莫不是发热了?”
将虎子放下,春姚急急地去探宁真的额头。
宁真侧过头,“没有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