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真讽了一句,但看他夏衫单薄,背部一块似乎微微隆起,竟像裹缠了纱布似的。
她跪坐着探身,犹豫着伸出手,轻按了那一块地方。
还真是纱布。
“怎么受伤了?何时的事?你也不和我说。”她想去掰他的身,又怕触及伤口,只好下床与他并排坐在脚踏上。
萧景润睨她,抱臂侧了侧身,不咸不淡地说:“你那师妹一剪子捅的。”
“阿畅?她…现在如何了?”
“刑部大狱里蹲着呢,要死不活的。”
听出他不高兴,宁真怀揣着内疚,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颊,“都怪我,她承认害了师父,我忍不住和她吵起来,激怒了她,竟害得你受伤。”
这下不说话的变成萧景润了,只留给她看一个侧面,微抬着下颌,神情孤傲。
宁真又道:“你的伤口深吗?今日可换过药了?方才你吃了那么许多,没有忌口吧?”
萧景润暗自白了她一眼,她竟然还说他吃得多。
不过面上依旧淡然,下颌线清晰又冷峻。
“唉,都怪我,之前她问我如果做了错事怎么办,我还和她说什么心不附物,结果我自己都做不到。我好生气呐陛下,原来我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懊恼得很,眉头微皱,神色又颇为认真。
两人靠在一起吐露心声,其实还挺有少年夫妻的味儿。
他凉凉道:“你不是经常生我的气么。”
“以后不生了。”
萧景润冷哼,信她个鬼。
宁真去拉他的手,强行与他十指相扣,脑袋也靠在他肩上,蹭了两下,问:“陛下疼吗?”
“不”字在口中徘徊几许,最终消散。
他轻咳一声,嘴角微扯,“疼,一尺见长的剪子,快把我扎穿了,太医清理伤口换出来四五盆血水,将宫人吓得哇哇乱叫,御花园里都听得见。”
“……”
这还是剪子吗,是短剑吧,还是带毒刺的那种。
萧景润偏过头,“你爱信不信。”
“信!”
她环着他劲瘦的腰身,小声说:“我腹中那小孩饿了。”
“你都不想要它,管它饿不饿。”
宁真轻推他一下,嗔道:“谁说不要,你再瞎说让宝宝听见了。”
“宝宝”这个词,让萧景润的心一下子软了。
好像一下子从一个陌生的胎儿变成了有着他们两人血缘的实实在在的孩子,将来会长大,牵着他们的手唤娘亲和爹爹。
“捻儿,”他张臂揽着她,不跟她置气了,温声说着:“你头一回当娘,我头一回当爹,大家都是头一回,你别怕,有什么一起担着,养坏了算我的。”
宁真有些动容,他知道她怕,他在安慰她,哪怕他特别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也未一个人自作主张,而是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
杏眸闪了闪,她最终呸了一声,“跟你说了,不许瞎说,什么坏不坏的。”
“才两个月,宝宝又听不懂。”
宁真指着冰鉴旁舒服卧着的小狸奴,思维又跳跃了,“那你说虎子能听懂吗?”
“肯定听不懂,不然怎么一点也不听我的话,桀骜不驯无法无天。”
“那你说虎子会多个弟弟还是妹妹?”
“万一是双胎呢?”
“双胎很少见吧,你见过吗?”
“没。”
……
膳房外,春姚、芦桦与小泉子坐在树荫下乘凉,一人一碗姜蜜水,喝得舒心。
“你们说以后膳房是不是要给娘娘单开一个灶,做些孕期饮食?”
“听说夫人有孕,丈夫都会跟着胖两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陛下胖两圈吗?哈哈哈哈…我是不是笑得太大声了?”
……
次日,宁真去了一趟绮华宫小佛堂,照旧给慧慈师太燃灯供香。
昨日她与萧景润交换了信息,拼凑出阿畅的人生轨迹以及师父遇难的缘由。
阿畅出生于西境的一个小城,如她所说遭父母遗弃,后被一好心的娘子收养,又因不想给娘子家带来麻烦而远走。
路上遇到了一个瘦高的男子,脸上身上都有伤,还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两人结伴度日,谁也没有看不起谁,你帮我生火,我帮你揍人。
这两年大概是阿畅十五年生涯中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光,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唯恐给人造成负担。那个男子问她为何不怕西戎人,她说更怕伤害她的人。
阿畅从男子那儿学了西戎语,男子也能讲不少大雍话。后来男子加入了西境百姓自发组成的那支队伍,有人听出了他的西戎口音,要驱逐他,也有人保他。
两方打起来,其实原本就屡有口角,因队伍中有正义者亦有好事者,男子只是个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