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种“在意”因为弥足珍贵、重若泰山,暂时会使他被蒙蔽内心,然而,一但意识到虞惊霜可能会有危机、便骤然警惕起来的眼神却足以透露出一切。
兰乘渊想扫清掉一切会让她忧心和不安的事情、处理掉所有阻碍两人相守的因素……
可若是给她带来灾祸的唯一缘由正是他自己呢?
林啸重新找到兰乘渊,告诉他,他的体质较之一般的沉光族人更为特殊,这就是虞惊霜近日来总是困乏、却查不出病因的缘由。
兰乘渊的母亲是沉光族的族长,日日夜夜定居于山谷最深处的花田附近,深受沉光花的影响。
故而身为她怀胎十月的孩子,兰乘渊自出生后,气息、血肉便会极缓极慢的散发出常人无法察觉到的香气,若有与他亲近之人接触久了,便与隐约中吸食幻香无异。
虞惊霜自小时候捡到兰乘渊后,便一直与他形影不离,不知不觉已经深受毒害,如今他们两人竟然还想着结为夫妻、交颈缠绵……这简直是置虞惊霜的性命于不顾!
面对着兰乘渊不敢置信、惶恐痛悔的眼神,林啸意味深长地警告他——
若是他一意孤行,打算继续留在虞惊霜的身边,他们两人倒是可以相守,林啸绝不会阻拦他。
可是,那也意味着虞惊霜一定会慢慢神智受损、似癫似狂——这就是沉光花的威力、这就是他这身血肉的可怕之处。
兰乘渊面色苍白。
他盼了那么多年、每个日日夜夜都在甜蜜的幻梦中t睡去、马上要实现与心上人成婚的夙愿,就在这时候,告诉他这样的噩耗,足以让他心神俱裂、当着林啸的面,就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不敢相信害心上人生病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也不愿意接受是这样荒唐的理由,就要让他与虞惊霜永远相隔,才能保她平安。
他不死心,连连追问,然而无论兰乘渊如何祈求,林啸也只叹息着告诉他:无药可解。
是选择满足自己私欲、不管不顾也要和虞惊霜结为夫妻,与她相守,看她最后在自己眼前逐渐变得痴傻?
还是选择随林啸一起离开京畿、远远避开虞惊霜,踏上为母族报仇的道路,及时止损,不再去……加害他的心上人?
生离?死别?
无论哪一个,对兰乘渊来说,都太难以抉择。
这冗长繁杂的一生,一想到与心爱的姑娘缘分已尽、再难相逢,他的心便如刀锋落雪,残破而冰凉,一直坠落到无边的深渊中。
兰乘渊不想离开虞惊霜,他想和她相爱、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他被她救下、由她取名、受她的教导陪伴,就合该是她身边最为忠心耿耿、赤诚热烈的小狗。
这世上哪里有小狗最先抛弃主人的道理呢?
然而,时日却容不得他犹豫。
就在一个普通的春日傍晚,虞惊霜脸色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来找兰乘渊。
她想给他看自己嫁衣上绣样的纹路,兰乘渊便和她一起对着光影描摹那些纷繁复杂的花鸟纹,平静的春光中,他们像每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一般琴瑟调和。
他应和她每一个或者合理、或者无理的要求,将它们一一记在心里,虞惊霜不时还要随意挑出一个来考考他;
她不太会使绣针,笨拙地勾着针线,一不小心脱了手,就将针尖刺到了兰乘渊的手臂上,扎出了几滴血珠;
虞惊霜自小时候在他面前就是蛮不讲理。
她理直气壮地嫌弃是兰乘渊靠得太近了、气息干扰她了、他勾着唇笑实在是太勾引她了……种种理由,就是不肯承认是自己女红课业上睡了过去,才没学会如何使针。
兰乘渊无奈叹气,他只好虚心受教,接过针线和嫁衣,用他弯弓搭箭、斩首割喉的双手,一针一线亲手为心上人缝制嫁衣。
虞惊霜瘫在木椅上翻看话本子、吃蜜饯、喝茶,还要不时地探头津津有味点评兰乘渊:
认真绣纹样的模样实在太像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了,她简直自愧不如!
她的“小媳妇”什么都不敢反驳,敢怒不敢言,只能笑着摇头。
这是兰乘渊最后一次与她笑着交谈,那时候他没有想到,往后每一次见面,都将伴随着痛苦、绝望和哽咽。
夜色渐深,虞惊霜捧着缝好纹样的嫁衣,刚出门,毫无预兆的,她软绵绵地晕倒了。
这一次,她昏睡过去后,开始在梦中呓语。
林啸告诉兰乘渊,这就是他一意孤行,不听劝告远离虞惊霜的后果,往后只会愈来愈严重,直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颤抖着声线,茫然无措地问林啸,不可挽回是指什么。
“会死。会死得很痛苦、很狼狈、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