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不,是三个人吗?
虞惊霜摇摇头,将那些腾然而起的奇怪念头都甩出去,严肃地点点头,嘱咐道:
“行吧,发呆就发呆了,但是,身手功夫还是得练,知道吗?”
她故作大方地拍了拍潜鱼的肩膀,背着手往前继续走去,只当这次山中相遇只是个巧合。
反正潜鱼总是这样神出鬼没,不知从哪一个犄角旮旯就冒了出来和她碰着一面,两人也是十分有缘,她早就习惯了。
潜鱼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跟上了虞惊霜的脚步,不动声色地将身子隔在了她和黄狼之间,以防狗儿又起玩心。
大狗抬头看他一眼,甩甩尾巴,溅了几滴泥水到他的裤脚,潜鱼望着身上的狼藉,有些无奈,他半蹲下来摸了摸狗头,低声道:“小黄,别闹了。”
他想了想,又凑近大狗,揽着它的脖颈,小声说:“今日多谢小黄掩护我了,回去给你买肉骨头。”
黄狼斜睨他一眼,屈尊降贵地摇摇尾巴尖儿,算是接下了这份谢意。它一个灵巧地转身,从潜鱼臂弯下扭身溜走,去追赶前方的虞惊霜了。
潜鱼站起身,目光隐晦地望了一眼还关着卫瑎的破旧木屋方向。
他深知,他今日被卫瑎刺激到,一时冲动就莽着头脸冲到虞惊霜面前的行径已然十分不合适。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然而他的心上人虽然确实心大、不拘小节,却不是个蠢笨的,只要有了怀疑,转个心眼儿她就能反应过来……
下次再不能了。
潜鱼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心,刚才因为说谎糊弄虞惊霜而紧张留下的红印,还有一层浅浅的痕迹。
这么多年来,不管他是何种身份——是狼心狗肺的兰乘渊、或是不谙世事的小狗、或是沉默寡言的潜鱼,他始终都不擅于说谎。
……
当年,兰乘渊与虞惊霜已然临近婚期的日子,她却忽然生了一场小病,整日嗜睡乏力。
那时正逢燕皇召三十二郡太守回京述职,兰乘渊骤然多了许多公务要忙。
他白日里为差事兢兢业业,入夜就守在虞惊霜床榻前,稍有闲暇便去寻医问药,上下奔波,连宫中的太医都被他想办法弄来了一位,却始终不能让虞惊霜恢复到以往活蹦乱跳的模样。
正当兰乘渊困惑忧心时,西郡太守林啸,却在一个傍晚亲自登门找上了他。
那人一副儒雅和气的面容,虽为一郡太守,却毫无官宦之气。甫一见面,便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遇到了身边亲近之人疾病缠身的情况。
兰乘渊提防着他的突然拜访,更因他的猜中虞惊霜症状的言辞而骤然警惕起来。然而,林啸却不顾他眼中的警觉,当着他的面不由自主地垂泪、最后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林啸哽咽着告诉他,他们二人,都是当初逃出生天的沉光一族族人。
自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后,这么多年来,林啸一直想要找到同族,再联合族人,一同向当初剿灭他们族人的权贵们复仇,为此他改姓换名逃到了上燕,多年汲汲营营、爬到了一郡太守的位子,苦苦追寻族人下落。
只是当年那场灭族剿杀实在太过残忍,这么久以来,他竟是找不到一点儿幸存族人的踪迹。
本来已不抱希望,然而这一次奉燕皇召令到京都来,竟无意中听闻兰乘渊四处为未婚妻寻药一事,得知虞惊霜的特殊症状后,林啸便怀着模模糊糊的猜测,亲自来见兰乘渊了。
林啸激动地道:“只闻你声,未见其面时,我便知道我没找错人!好孩子,你就是沉光一族的人!”
兰乘渊小时候虽被野狗养大,并不记得多少幼年的事情,但他的父母一直未曾放弃他。
当年权贵倒台后,也是他们撬开了铁笼,趁乱带着小小的他出逃,然而行至一半,他们却双双毒发身亡,骤然又只剩他孤身一人逃亡。
兰虚生从父母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被千叮咛万嘱咐,一直死死守着自己是沉光族的秘密,甚至连虞惊霜,他都不敢告诉她自己这段过往背后的密辛,生怕体内这幅古怪奇异的血肉连累到她。
然而,一直不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却被林啸未曾见面就察觉,他无法不惶恐、戒备。
然而,林啸浸淫官场多年,心思毒辣又岂是兰乘渊能比拟?他只见了几面就确定,所谓的灭族之仇、权势利禄、青云之路……于兰乘渊而言,这些通通不值一提。
这个由猎犬和野狗奶水哺育长大的青年,也有着如猎犬般的忠诚、野狗般的决绝。
他唯一真正在意的是那个在雪夜救过他一命、为他取了名字、手把手教导他仁义礼智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