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津的口音更像是官话,是最贴近京畿腔调的。能说玉津口音的人有许多,这不是能下定论的依据。
而七国并非完全和平相处,坐拥寒山的大堰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寒山易守难攻,是大堰国天然的屏障,除此之外,传闻寒山有先民留下的宝藏,只是碍于寒山有邪祟的传言,无人探索。
其余六国,甚至一些小部落,都对东之大堰虎视眈眈,若非大堰国君侯强干,京畿出兵帮助,大堰怀璧其罪,早就得被蚕食个干净。
尽管如此,几场交锋下去,大堰总是作为受害者,收了周边诸国的一部分土地。东之堰国一点点扩张,无形之间竟然成了国土面积最大的国,以十分委屈无辜的姿态直逼京畿,有威胁到京畿的势头。
大堰真的无辜吗?祝煜并不这么认为。
身后小一道:“他们这样私自在两国边境集结,是不是在干坏事啊?”
小四道:“不光明磊落,肯定不是好事。回去得上报大王和祝尹大人,给咱们小十五报仇。”
小一点点头,刚想说什么,一个喷嚏打出来。
祝煜眼都直了,忙让他闭嘴噤声,奈何这一声响动,已经惊动了篝火前的人,立即抄起兵刃,循声而来。
寒山只有光秃秃的山壁和厚重白雪,偏偏祝煜还穿得白红相间,格外显眼。
无路可逃,只能迎敌,祝煜同身后众人齐齐拔刀,与对方对峙起来。
“我们只是路过,并无恶意。”
可在眼前的人眼里,他的话并没有半分意义,举刀就劈。
祝煜是一身好武艺,然敌众我寡,只能边打边退。
山路崎岖,他们撤的也艰难,小喽啰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滚烫鲜血落在雪上,大片晕开。
祝煜越发紧张,除了奋力搏杀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小喽啰们死于刀下。
怒吼声在山间回荡,鲜血飞溅,他们撤过的路成了一片用鲜血和尸身铺成的尸路。
搏杀的时候,祝煜自己也身中数刀。
小四挣扎着对祝煜喊道:“大人别打了,快跑。”
祝煜划断一个人喉咙,执拗道:“我不当逃兵!”
“大人快逃,替我们报仇!”
话罢,小四挺刀,挡住敌方,冲着祝煜笑起来,“大人,快走吧,我们再也不给您拖后腿了!”
寒气在祝煜肺腑间碰撞,他呛了口风雪,泪在眼眶中聚集。
眼前小四绝望的笑,仿佛倒影着他小时候,刚到兵营跟在祝煜身后的样子。
祝煜不敢多想,闷声道:“我对不起你们。”
随后转身就跑。
小四干脆丢下刀,看了一眼祝煜远去的身影,张开双臂,用身体奋力阻拦敌人,其余几人见状也学着,张开手臂,用身体在狭窄的山道上撑起一条生路。
当新的一轮太阳升起的时候,寒山又是一副新模样。
大雪盖住遍地鲜血,落在横七竖八的尸身上。其中一具尸身,身上还要祝煜的披风,上面被血染红浸透,纷华霏丽的纹路模糊不清,雪沫落上去,像是残破的红梅。
第19章 风锁玉都 (七)
无论是大堰还是七国,总是尊卑分明的。有尊有卑,无形之间形成了不同人群之间的铜墙铁壁,是居高者的登高长阶,是压在底层者胸前的巨石。
即便是在大堰官场,亦有自己一套尊卑秩序。
闻霄从一个早朝会都极少有资格听的无名小卒,一日飞升成在君侯侧听政务的右御史,无疑是一种阶级跨越。
阶级跨越的闻霄本人倒是忙碌于自己的本职,心无旁骛,听不太进去那些闲言碎语。升迁有一段时日,闻霄日日伴在君侯身侧,只能品出一件事——君侯是真的将这些有才干的官员当作自己的家人。
年幼些他看作子女,和他年纪相仿他看作兄弟姊妹,虽偶有斥责,但总归对诸位都是亲厚的,无一苛待。
在这其中,厚待闻霄最甚。
每日早朝会前,他总传召闻霄,说些体己话有之,教她如何处事亦有之,如兄如父,亲同骨肉。
只是这也难免引起其余官员的不满。
一日早朝会前,闻霄照例跟兰和豫宋袖一同入殿,宋袖先去吩咐自己铸铜司的事务,就剩下她和兰和豫两个闲人。
两个人闲人没事情做,干脆说些闲话。
兰和豫问道:“听说你那本书要重新编撰,写得怎么样了?”
说的是闻霄著的那本神史,主要记载了对遥远的先民时期的一系列猜想,闻霄卸任东史后,仍旧在撰写。自从经历了寒山天裁,闻霄对整个先民时期的认知都改变了,以前她在神史中写的内容,无非是人们所知故事的收录和自己的考证,而现在,她见到了寒山奇景,仿佛推翻了过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