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着讨好闻霄,背地里不过是借兰和豫牵制大堰,闻霄投鼠忌器,不敢擅动。兰和豫此时想保阮玄情,无疑是火上浇油。
索性阮玄情性子本就执拗,他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倒是不怕谷宥刁难,迎着难固执的留下来了。
眼见着定堰侯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兰和豫向代王行礼,走出人群。日月玉佩在腰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左手符节,右手虚引,一旁的乐师纷纷吹起笙箫。
白鹿停稳在众人面前时,大家才发现,白鹿之上坐着的并非定堰侯,而是一个气质脱尘超凡的男子。更令人惊奇的事,他的容貌与捐躯的祝小将军,可谓一模一样。
人群里糜晚当即泪如雨下,脱口而出,“我儿……!”
在旁侍候的侍女忙扶住她,“夫人,不可。”
糜晚掩了掩唇,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连亲娘都难以辨认,更遑论这些只与祝煜有几面之缘的人。
闻霄先向诸位君侯及代王谢礼,随后抬手扶着缘中仙人下了鹿。
兰和豫持符节,为一行人献洗尘礼,繁琐礼节过后,谷宥才得以上前。比起众人,她看缘中仙人的神情镇定无比,笑着拉起闻霄的手。
“定堰侯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如今京畿修缮不错,已经造了一些别致的府宅,待会让宋大人带你去选个称心如意的。”
闻霄皮笑肉不笑,“先让各位大人选罢。”
“定堰侯逐日有功,岂能怠慢!”谷宥转头冲着宋袖吩咐道:“宋大人,定要给定堰侯选个舒心的、安静的地方,最好远离闹市主街,免得扰了定堰侯歇息。”
闻霄并不在意她的这些玩玩心思,她如今倒是觉得,斗来斗去,是非成败转头空,一生不得自在。
于是恹恹地侧身,“这位便是寒山中的仙人,若不出意外,他是世上最后的神明。”
语气不怎么恭敬,闻霄也没把神明这层身份当回事。
不止闻霄,众臣乃至一旁凑热闹围观的百姓,都没太把仙人放在心上。强大如东君都会陨落,更何况一个劳什子的仙人。如今人类已靠自己的双手比肩神明,仙人之流不过是徒有其名。
人们议论纷纷,谷宥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高深莫测,“闻侯,并非我有心质疑。只是他容貌……”
闻霄垂眸,语气冷了几分,“他并非祝将军。”
“好。”谷宥拍了拍巴掌,绕着缘中仙人踱步,仙人自是气度不凡,长身玉立,神态自若。
三个人谁也没把谁放在眼里,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闻侯归京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仙人到来终归还是引人好奇。
人群之中一个孩童大声吆喝,母亲忙捂住他的嘴,他的声音还是放了出来,“他和我们差不多啊,怎么证明他是神明?”
这句话如火星点燃稻草,百姓立即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谷宥顺势朗声道:“定堰侯,并非我信不过你。只是你随便拉一个人来,说他是神明,不说我能不能信服,你也得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闻霄沉着的对缘中仙人道:“虽你无需自证,可若是你愿意,会什么法术,亮出来看看也罢。”
缘中仙人思索片刻,化作了一团赤红的仙雾。
当即众人都感到寒风吹过,一阵凛冽的凉意随着红雾席卷而来。人皆惊呼,只见那红雾飘向一棵蔫了的栾树,眨眼之间,栾花尽数开放,如金雨落下,不偏不倚淋了闻霄一身。
他现身众人身前,露出了满头的白发,心想这样便能显出他的不同。
谁知人们目瞪口呆看了许久,拍起了巴掌,纷纷叫好。至于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半分都没有。
想来也是,如今的人,想要什么自己去努力追逐,不必低三下四祈求神明,又何必对缘中仙人心生敬畏。
缘中仙人嘴角抽了抽,上次见到这般叫好声,是同闻霄刚出寒山,看到街头卖艺。搞了半天,他成卖艺的了!
他无措地看了闻霄一眼,闻霄回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仿佛在说:显眼包。
果然,换汤不换药,就算是仙人,这和祝煜雷同的显眼包气质是骨子里的。
缘中仙人很受挫,之后的几天,闻霄闭门不出,他便蹲在闻霄屋门口,望着四方庭院中的竹子出神。兰和豫和闻雾每日进出来往,都要从他身边迈出去。久而久之,兰和豫是个毒舌的,调笑他是闻霄闺房的守门大将。
这日,缘中仙人依旧蹲在闻霄门前入定,兰和豫和闻雾怕踩着他,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的。
屋里整洁,却没有依照闻霄的喜好熏香,又因是新院子,处于京畿城的犄角旮旯,除了大一无是处,屋里更是寡淡,没什么陈设,人走进去便是满眼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