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有感情的,可不知为何,记忆的催使下,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他开始随着祝煜的悲欢作出反应,再看到闻霄,也不觉得是个渺小的人。
闻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觉得肩头一凉。她梗在原地,凉的不是右肩,而是离缘中仙人最远的左肩。
他,莫名其妙揽了自己。
闻霄艰难地绷紧身体,一点点挪开,“您这是……”
“我在想,你能分清我和祝煜吗?”
闻霄挪动身体的小动作停下,再看向缘中仙人的时候,他冲着自己摊开手掌,一条红白麻绳出现在掌心。
眼睫不可思议地颤了颤,闻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逾越,但这条红白麻绳太诱人了。她颤抖着伸过手,捧起麻绳的动作似供奉神明般虔诚。
她抬袖,盈盈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湿,让缘中仙人有了鼻息。
缘中仙人闭上眼,待再睁开双目时,他已经脱胎换骨,活脱脱的是那个光芒万丈的祝小爷。
为何要将自己拉下神坛,为何要学自己一个边角料的模样?缘中仙人不理解自己的行为,还是这般做了。他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的桀骜之色,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姑娘恍惚起来。
闻霄得偿所愿,欣慰的笑了,她捂住嘴,不敢露出多余的情绪。可泪水还是不住顺着指缝流下来,她双目水波荡漾,清澈透亮。
窗外淅淅沥沥,雨疏风骤,浓云一点点散开,露出了柔和的月色。
月光如锦滑进屋里,照着蹲在地上的姑娘。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抱膝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缘中仙人看着她的目光心如刀绞,想探手替她拭泪,又心惊地收回了手。
他摸着额间的红白麻绳,任人类复杂的感情在胸口生根发芽。
第171章 疏雨问情 (三)
人们刚认识入秋这个词,便喜欢挂在嘴上。周遭凉了点闷了点,落了片叶子,都道是入秋的原因。
文武百官也不例外,聚集在京畿城门前时,难得没有热得汗流浃背,互相笑着问了声好,各自缄默站着,谁也都不烦躁。
这不是他们的风格,迎定堰侯回京有一连串琐碎的礼,以往这个空当是他们聊八卦的大好时机。奈何代王谷氏在前正襟肃然而立,人人互相看来看去,不敢多言,只能相互眼神交流。
青灰色的城墙还有战后些未修复的破损,挂了五彩的绸缎勉强算是遮掩。为了迎定堰侯归京,城门特意刷了朱漆。穿着青铜兽纹胄的士兵一排排候在两侧,百姓远远望去,便觉得无比震慑,纷纷敬而远之。
兰和豫一身深蓝长袍,头戴银冠,立在诸位君侯之后。她朝宋袖使了个颜色,宋袖那张冰块脸僵着,收到她的讯号,长眉一簇。
“瞧见不照川那位了吗?”
“丁氏?”宋袖飞快扫过眼前人,当真只来了四个君侯,剩下的都是乌珠党羽。
不照川自君侯遭苍凛杀害后,乱了好一阵子,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推上来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种场合不露面,实在是说不过去。
宋袖掌营造,修銮爱天宫忙得焦头烂额,消息不灵通,但也知道丁氏不至如此。便面色又冷了几分,回望了兰和豫一眼。
兰和豫亦是阴沉道:“听闻丁氏母亲来自京畿,是一名门望族。这一脉人丁兴旺,远房亲戚尤为众多,与前朝祝尹之后的那位尹相同根同源。”
宋袖立刻警觉,“难道那块物事与尹相有关?”
“当时京畿城破前,百官已然军心大乱,唯有那位尹相匆匆见了李芜。他乃是李芜亲自擢选,想来是信得过的。”
“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兰和豫无奈地摇头,“尸首发现在一块碎石下,应当是天宫倾倒时被砸死了。只是那块物事不见踪影,定是被他提前藏匿起来。”
“府宅也没有?”
“妇孺家眷都下了大狱,一个个横着抬出来也没动静,这才追查到不照川身上。”
宋袖沉吟片刻,“竟敢动不照川?”
“不照川积贫积弱,有何不能动?如今人人自危,没人会替丁氏说话的。”
号角声齐鸣,大地都在震颤,人们的心跳得愈发剧烈,远眺前方,看到了一行小小的人影。
混着号角声,宋袖道:“那位尹相是哪个世家的?”
兰和豫的神情诡谲起来,面露苦色,似有难言之隐。
“姓阮,与玄情祖上亦是同根同源。”
阮玄情祖上出过君侯,本就是没落族裔,京畿显赫,他与京畿尹相同源倒是合情合理。
可不照川君侯都不能幸免,阮玄情一个无名小卒,下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更何况如今百废待兴,谷宥的意思是闻霄归京后,命兰和豫为秩宗,掌宗法礼乐,算是卖闻霄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