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心里涌起恶寒。
京畿在意的从不是威胁它的列国,而是破坏了整个神权体系的异类!
只有血的教训落下,世人才会警醒铭记,东君的神罚会平等落在忤逆者身上。人们必须保持谦卑,垂下头颅,继续奴颜婢膝地苟且偷生!
闻霄声嘶力竭地对天吼了起来,仍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个模样。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大堰活下来!京畿落后太多,你想拿我们震慑蠢蠢欲动的六国!”
“亵渎了神明,难道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什么神明!李芜,你怕了,你害怕了!”闻霄手指着天空中李芜的面孔,高声怒喊道:“你怕人们不信东君,你这个大王也做不成了!你明明是人,却站在神明那边!”
李芜斩钉截铁道:“人本就该站在神明那边!”
“人就是人,不需要倚靠任何!”
耳边穿了一阵急促的声音,闻霄仓惶回首,看到宋袖朝她急奔而来,“附近发现一群饿鬼,数量很多,不能逗留了。”
再看天边的李芜,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闻霄顿时感到无力,她的一生,似乎没办法堂堂正正去做些什么,总是在求之不得,求而不能。
她绝望地抬起头,“玉津近十万条人命,大堰有千万条人命啊!”
李芜云淡风轻道:“没有人能忤逆东君,千万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李芜笑了笑,抬起了手,仿佛捏着一颗珠子,可仔细一看,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大堰君侯,历史会铭记这一刻。”
李芜的脸在天边消失,化作一片碎纸般的薄云。
与此同时,玉津门在一声巨响后,炸成一座庞大的碎石山。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玉津彻底化为了一座围城。
闻霄被爆炸掀飞出去,仍是跌跌撞撞朝坍塌了的玉津门跑去,她手脚并用,想尝试翻出玉津,却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宋袖一把拉住她,“小霄,快走吧!”
闻霄已经失去了理智,对宋袖哭喊道:“我们被困死了,我没有谈成,我失败了!”
“他们没想让我们活下,这与你无关,我们先回到安康营,慢慢讨论,好不好?”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闻霄忽然捂住头,眼前全是逝去之人的面孔,他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闻霄仿佛能闻到他们身上腐烂的味道。
宋袖便端着她的肩,几乎要将她提起来,“闻霄!你是大堰君侯,你不能乱!”
闻霄不住地眨眼,想尽一切办法来控制自己,“我明白,我明白……”
“宋衿中了苦厄,马上就要变成饿鬼了!”
“什么?”
闻霄忽然冷静下来,打了个猛烈的寒战。
“还有……兰叔叔,兰和豫将他缩在屋里,怕是过不了多久,也要撑不住了。”宋袖沉重地说道。
闻霄再看宋袖的脸,觉得十分新奇。
他什么时候从潜心钻研铜器的少年郎,变成一个满身血污、手里死死抱着把长刀的屠夫了。
闻霄觉得心痛,宋袖的手不该是做这个的。
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她立刻又意识到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她本该保护好这一切的。
宋袖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换下来理了理闻霄的鬓角,“这一路,辛苦你了。”
闻霄嘴角不住地下垂,颤声道:“走,我们回去。”
他们骑上马,没有跑出几步,饿鬼便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士兵们奋力抵抗,却仍是一个接一个被拉下马,他们的惨叫声被闻霄抛在身后,闻霄不敢看,也不愿看。
安康营近在咫尺,已经不似往日的平静。人们慌乱地奔跑着,闻霄停在原地,有些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饿鬼。
玉津最后的避难所也失守了,泱泱枯城里,人们同类相残,一起抱着走向灭亡。
宋袖在人群中捕捉到了祝煜的身影,两个人眼神交汇,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对闻霄道:“我先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闻霄却翻身下马,腿上的伤让她没能站住,一头栽了下去。
她吐了口血沫,跌跌撞撞爬起来,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座陌生的城池。
这里混乱,肮脏,危机四伏,人们面目全非,饱受苦厄的折磨,总归不是玉津的模样。
云翳之下,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闻霄掏出了那块万民巾,疼痛让手指有些脱力,微微一颤,万民巾就被风卷走了。
她疲惫地笑了,心里却突然感到轻松,隔着喧闹的人潮,对祝煜释然地笑了。
祝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变得恐慌无比,摇了摇头,仿佛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