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袖介绍道:“望风楼被中了苦厄的人冲散了,我们把幸存者集合起来,搬迁到这里。曹大人说现在时运维艰,所以取名叫安康营。”
祝煜惊叹,“一个难民营,你们也要正经八百地取个名?”
宋袖耸了耸肩,“图个吉利。”
“你们大堰人没救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在一个帐子前撩起血迹斑驳的门帘,猫腰钻了进去。
闻霄腿脚不方便,动作也拖地带水,人还没直起身子,就被人一把抱进怀里。这人身形婀娜,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气,闻霄不需睁眼,就知道是兰和豫。
她一把扳住兰和豫的肩膀,“兰兰!”
兰和豫将她上上下下全看了一遍,感叹道:“真不敢相信,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祝煜不满道:“哪里全须全尾,只是没缺胳膊少腿而已。”
兰和豫白了他一眼,“那还真得多谢祝大人一路护送了。”
祝煜品了品这话,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背着手离开了。
帐子里就剩下兰和豫和闻霄二人,闻霄环顾四周,只有一张草席子,几个破木箱子,连最起码的生活起居都难以保证,也难怪外面遇到的官员人皆灰头土脸、素面朝天。
但兰和豫不一样,她未施脂粉,衣衫染尘,却依旧精致漂亮,双眉不勾画依旧有着飞扬的弧线,丰润的唇也一如既往地杏红。
闻霄不仅小声感叹一句,“你可真漂亮。”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兰和豫作势又扇闻霄的脑瓜,闻霄连连躲闪,顺势就坐在了木箱子上。
祝煜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医官,提着一只笨重的药箱。他们对着闻霄和兰和豫行礼,“这个祝……”
闻霄敛眉,语气十分强硬,“一并唤大人就是。”
“是。祝大人要我们来给君侯看看腿上的伤。”
说实话,这几个医官有些认不出眼前满头白发的女人是他们风华正茂的君侯,捏着药箱的手晃来晃去,有些犹豫。
闻霄心里有些犯怵,还是抬起腿,架在木箱上,“有劳各位了。”
兰和豫只是打眼一瞧,便觉得心惊肉跳。伤口在小腿,衣裤已经和伤口混在一起,虽没有结痂,干涸的血也已经和碎布混在一起,免不了皮肉之苦。
闻霄素来是能忍痛的,别过头去,“帮……帮我捂住眼。”
祝煜便俯身,轻轻盖住闻霄的双眼。
身上霜雪般清冽的气息覆盖在自己的眼睑上,闻霄觉得十分安心。
她开始尽量不揣测医官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腿上丝丝痒痒,并没有太大的痛楚,闻霄松了一口气。可没过多久,她觉得伤口正在被撕裂,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闻霄咬紧牙关,疼得声音都打颤,“同我、同我说点什么!”
兰和豫问,“你伤怎么弄的?”
闻霄开始讲自己和祝煜这一路的奇遇,从乌珠国的幻境,到三三村的生活,再到他们如何逃上云车,如何逃回玉津。
她靠精准的描述减轻腿上的疼痛,仿佛思绪可以将痛楚从脑海中挤出去一般。
药粉洒上的那一刻,闻霄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发出声惨烈的哀嚎。她只能倒在祝煜身上,脖颈间全是黏糊糊的汗水。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是湿润的,可又有太多的事情比这伤更值得痛。
医官开始进行包扎,换成了兰和豫讲述玉津的情况。
同闻霄猜测的一样,随着第一只饿鬼出现在玉津,很快,玉津就陷落了,就像是牧州那般。人们受着不同苦厄的折磨,军队也开始失能,京畿人顺理成章地介入到玉津外围,虽是准备屠城。
祈玄堂不敢与京畿人正面冲突,反倒是宋袖同那位傅大人意见相悖,最终,铸铜司的工人自己拿起武器,誓死守卫玉津城,这才让玉津的幸存者免遭屠戮。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京畿的铡刀已经架在每个人的脖子上。
兰和豫深吸一口气,“所以,如果真的如你们所言,化解苦厄的办法是……”
祝煜脱口而出,“不是!”
兰和豫立即抗议起来,“我还没说完。”
祝煜竟有些怒意,瞪着兰和豫,语气十分跋扈,“我说不是就不是!”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不就想说,化解苦厄的办法是君主殉炉吗?没有用的,若是把君侯献祭了就能化解苦厄,乌珠还会灭国吗?乌润从高台上坠下去,被他的子民分食,我们可是亲眼所见!结果呢?”
兰和豫沉吟片刻,“或许,问题不在君主殉炉上。”
“那在什么?”
“你别一直问我,你也想想啊!”
祝煜便一巴掌拍在木箱上,“我想了,答案就是,无论如何,献祭君侯都解决不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