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愁苦海,往西绕一段,多过几个港口,然后转乘云车罢。”
“那也太慢了!”
祝煜的声音明显带了些恼火,声音也大了几分,“安全重要还是速度重要?你那么着急回去,赶着投胎吗?”
“祝小花,找到你了!”
闻霄得逞地笑了,循着声音,果然在一块断壁后找到了祝煜。
他似乎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了,只是神情萎靡,颓废至极,以往所有的傲气、斗志尽失,他像是街头的乞丐奴隶,在诫宫断壁后画地为牢,任自己逃避堕落下去。
闻霄见状也不禁一阵心酸,原来境遇真的会改变一个人,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一个灰败垮塌的行尸走肉。
祝煜似是被她这一声吓到,一抬头,是闻霄那张笑盈盈的脸。他顿时浑身哆嗦起来,起身拔腿就跑。
闻霄忙道:“你又要往哪里去?”
偌大个诫宫,一片断壁,都在闻霄眼皮子底下,往哪里跑都像是欲盖弥彰,祝煜只得背过身,留给闻霄自己那脏兮兮的衣衫背影。
“不关你的事。”
“船要开了,我接你回家,好吗?”
“家……”
不知为何,祝煜眼前浮现出玉津那一片车水马龙,他与闻霄,还有宋袖、兰和豫,几个好友追逐打闹穿过闹市,衣带生风,好不快意。他心里突然塌了一块,却仍然硬着头皮道:“那不是我的家。”
闻霄笃定道:“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家。”
祝煜忍了又忍,道:“你不必怜悯我。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职责,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闻霄愣了下,拳头在衣袖里暗暗捏紧,陷入沉默。
她忽然明白祝煜到底在躲什么了。
一个矜贵的世家公子,堕落成满天下通缉的逃犯,他一无所有,甚至连温饱都满足不了。
他的尊严,随着通天高的玄鸟像一同坍塌了。
等不到闻霄的答复,祝煜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决绝道:“还不走吗?不要在这里扰我清净,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住到八十岁也挺好,去他妈的大王怎样……”
他已经有些不习惯说脏话了,乍一说出口十分别扭。
忽然之间,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把祝煜满肚子的脏话噎了回去。
他后背立即僵直,不敢乱动。闻霄就这样从背后抱住了他,他能感受到姑娘炽热的心跳,乖巧的脑袋顶在自己的脊背上。连闻霄小小的抽气,他都敏感无比。
“你……我让你抱了吗?”
“你等的就是这个,不是吗?”闻霄声音十分温润,像是雨后最清凉的风,“你不要怕拖累我,大王那边被我忽悠过去了,一时半会她反应不过来。”
祝煜两手半悬着,不知该放哪,“我没有怕拖累你。”
闻霄继续道:“你也不要担心丢脸,还记得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吗?”
“记得。”
伸手不见五指的圜狱中,祝煜照亮了牢房的一脚,闻霄就缩在那里,满身污垢,一双眼却干净清澈。
认识闻霄许久后,祝煜才明白,那是文人的眼睛,满含崇高无私的执念,不掺杂任何污垢。
祝煜苦笑道:“闻霄,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不是贵人,不是大人,不是小爷,我什么也不是……”
“但你是祝煜呀!”闻霄笑道:“你看,上玄海的宫观全部粉碎了,却没有一个人受伤。抛开这些俗名,你是真正的祝煜了。恭喜你!”
她语气轻快,说完笑得十分好看,好似在给祝煜庆生。
祝煜愣了许久,陷入了长久的迷茫。
闻霄说:“万人簇拥,还是孑然一身,都不如做自己来得畅快,不是吗?”
第101章 洗雪鸣山 (五)
炎威可畏,焦金流石。
京畿城门前,对逃亡在外祝家独子的搜捕一如既往地进行着。那搜捕的士兵耷拉着眼皮,一个个过客检视过去,已经提不起分毫精神。
“真热啊,我实在受不了了。”士兵一边翻着过路妇人的包袱,一边抱怨。趁着没人注意,偷偷顺走了包袱复里的两个蛋。
坐在阴凉地的统领一眼看到他的小动作,大步走上前,怒骂道:“不着调的东西,又手脚不干不净了!”
士兵哆嗦下,手指一弯,那鸡蛋溜滑滚回了妇人的包袱。
他重重拍了把妇人的背,“过去吧。”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抱着包袱快步出了城。
钟声袅袅荡漾而来,士兵顿时精神了,仰头冲统领道:“大人,该换班了!”
“接班的人还没来,你先等会。”
“等不了了,实在是太热了。一天冷一天热,姓祝的那孙子再不出来,我真要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