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只僵硬了一会,便环住他的肩头,不知为何,心被拧巴成了一团,眼底也阵阵发酸。
他的吻是入侵性的,就像他的人,不和你商量,就要闯进你的人生。闻霄也心甘情愿,放任他蛮横不讲理,唇舌肆意掠夺着。
而后,他不敢多看闻霄一眼,怕是多看一眼都是人生的最后一眼,利落的跑了。
闻霄好像听到了一声轻飘飘的话,像是在说“对不起。”
红白麻绳被闻霄系在手腕上,和那栾花手钏一起。祝煜的东西堆砌在闻霄身上,越来越多,就像祝煜在闻霄心里,分量越来越重。
身旁兰和豫突然起身,闻霄才回过神。
天下雅宴,开宴了。
十六名持扇侍者在前,二十六名奉礼郎在后,天下共主,那位害了自己同窗即位的王,在簇拥之中缓缓而来。
繁琐的礼仪一遍遍走过,闻霄只担忧祝煜,心悬到喉咙口,根本没法定神。
待到宴开过半,几个戏子登台,演了一出绝世好戏助兴。
闻霄瞧了半天,一会是腾飞的巨鸟,一会是哭天喊地的百姓,一会又是兵戈相见,实在是不知道演的什么。
她轻轻掩面,对兰和豫耳语道:“这演的什么玩意?东君临世?不像啊。”
兰和豫喝了口酒,“前半段的确是东君对抗天命,分离混沌,诛杀众神,福泽万民。后半段……像是讲得渎神者的故事。”
“渎神者?”
这个词对于整个闻氏来说都过于敏感,闻霄不禁双眉紧锁,朝前认真看去。
在百姓们痛苦的哭喊声中,他们趴在地上,簇拥成山,朝那高台身出了手。扮演者演得惟妙惟肖,哭喊声钻心穿脑,见者胆寒,听者悚然。而那高台之上,立着一个男人,绝望地从高台一跃而下。
一声闷响后,那戏子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鲜血从他乌黑的戏服后流出,他竟真的摔死了!
满座俱寂,不敢妄动,唯有大王连连鼓掌,“好!演得好!”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浑浑噩噩跟着鼓掌。
兰和豫也被吓得不轻,这些戏子虽是奴籍,她也不曾见过如此糟践人命的。
“疯了,简直是疯了。”
闻霄失神,喃喃自语道:“这演得是乌珠灭国,君侯殉炉……”
“炉?炉在哪?”
闻霄像是啃了大口苦瓜,满嘴干涩说不出话,也没法回答兰和豫,只觉得苦水翻滚。
此时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天地不就是口大熔炉吗?
渎神的下场就是如此,苦厄降临,归顺还是灭亡,都是君侯的一念之间。
与其说是威慑众臣,倒不如说,这是专为大堰上演的一场戏!
闻霄面色惨白,哆嗦着想提筷吃口什么,压压惊,吃了两口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食物咽了下去。
那边大王已经起身,淡淡望着所有人,举杯,“敬,我们永不坠落的太阳。”
人们举杯附和,声音在闻霄耳朵里却像是魔咒。
“诸君,这些日子,我们聚集在此,也看到大家的治理成果。看到天下安宁,人类能过上好日子,我很欣慰。昨日,我问神明,这人间极乐能否永恒,神明却没有回应我。”
没有人敢作声,大家都猜不透大王要说什么,闻霄心底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人性本恶啊。我们一出生就靠着太阳的怜悯过活,我们向神明索取,却从不珍惜感恩,十年一度的人祭只是敷衍。我们享受神明创造的盛世,却频发战争,如今东君被我们耗尽心力,神明震怒,若是我们不虔诚祭祀,神罚将至,谁又能受得起呢?”
大王顿了顿,扬袖,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年末之前,七国需得重新祭祀,规格依旧。奉献我们最珍贵的血肉,敬谢永升不落的太阳!”
天塌了,闻霄只觉得天塌了。
第98章 洗雪鸣山 (二)
短短两年,两场大祭,足以拖得大堰倒退二十年。
大堰这样富足的国如此,不照川那般贫穷的地方,凑出第一批奴隶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再来一次,苦厄未至,人先饿死了。
不照川的君侯本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情急之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哆嗦着出来,跪在地上如同朽木。
“大王,这是神明之意吗?”
大王稳坐高台,俯视着众人,“是神明之怒。”
“可……不照川的境地您是知道的,如今马上就是收成的时候,我们本就没多少田……”
“没多少田,那也不需要多少人吧。”
这话刺得不照川君侯胆寒,一条条生命岂能用数量来权衡?
座下议论纷纷,人们脸上惊惧交加,仿佛下一个被献祭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