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人吗?黄帆巨船上的那个神秘女人。
可那人十分干练,有铮铮铁骨,怎么会这样说话。
闻霄正神游天外,思绪飞到一望无际的愁苦海,却不想掌柜一把擒住闻霄的手,仔细端详起来。
闻霄脑中警铃打作,她这些日子,手遮遮掩掩的,就是怕人看到自己手背上苍老的褶子!
“姑娘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手这个样子。”
“胡说八道,我娘子手是执笔写字的,漂亮的很。”祝煜顿感不悦,反驳道。
掌柜笑了笑,“您自己看不就是了。”
祝煜伸头过来想看,闻霄却已经心虚地抽回手。
“给我看看。”
“不了。”
闻霄狼狈地将手缩回衣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手临时剁下来,锁进保险箱,没人的时候再装回去。
掌柜慵懒的嗓音软绵绵地传来,似是要把人骨头酥透,“姑娘,你身体似乎不对劲,不妨让我瞧瞧?”
祝煜一听,立即双目放光,“你会看诊?”
“只会看女人,不会看男人。看一次,八百铜珠。”
祝煜抖了抖衣裳,抓出几块金锭,“你看便是,爷不缺这点。”
掌柜却轻蔑地笑了,一把推开金锭,“祝家果然财大气粗,只是不知道这厢富贵,是福是祸呢?”
这话阴阳怪气,祝煜也觉出诡异了,按住桌上的金锭,“自然是福。”
“怎么讲?”
“有钱能使鬼推磨。”
掌柜挑了挑眉,捏住闻霄的下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却留不住红颜易老,色衰爱弛,荣宠消逝,命丧黄泉。”
恍若当头一棒,闻霄挣开她,朝后踉跄两步。
“你讲话夹枪带棒,意有所指,莫要再纠缠!”
恰在此时,那琵琶女的琴音骤急,指法精湛,连人心跟着提了起来。
闻霄此刻只想逃离,那掌柜的双目十分犀利,像是能看穿人的秘密。
此地不宜久留,她仓促说:“走吧,我宁愿看正经的郎中。”
才迈出两步,却被祝煜扯住胳膊。
“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人也不肯装委屈了,神情严肃得吓人,闻霄还以为自己是他的犯人。
闻霄也有些恼火,道:“你难道没有瞒我?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遇上什么困难?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我睡了之后悄悄溜出去,你去见了什么人?”
“在京畿我想去哪就去哪。”
“那我的身体我也可以做主。”闻霄斜睨了掌柜一眼,恶狠狠道:“我说我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与其说给祝煜听,倒更像说给自己听。
闻霄将衣袖用力一扯,愤然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祝煜绝望的呼喊,“你若是哪里不舒服,我带你看病,散尽家财也要治好你。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因为……”闻霄下定决心,只给祝煜一个背影,“治不好。这是宿命。”
“这不是宿命,我能看见,你不会有事!”
“那如果以后,几十年后,我变丑变老呢?”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件事,人总会变老,几十年后,我也会老去啊!”
所有的惊慌、怨怼、绝望……积压在闻霄心口,她的脑海里像是正在上演一场天崩地裂的浩劫,她崩溃道:“你不明白……”
恰在这时,琵琶音止住了。
人们发觉琵琶女不弹了,下意识望向那演出的高台。
层层白纱之中,只能看到一抹婀娜的倩影,手指柔若无骨,轻轻扫弦。
“京地百年朦,富贵如梦中。
曾是豪门第,荣华似霓虹。”
若一串珠玉碎地,那琵琶女轻轻开口,唱腔凄婉,激得人们寒毛倒数。大家皆丢下手中的事,探头望去,只等着琵琶女唱下一句。
那琵琶女恰到好处地顿了顿,声音婉转,回荡在乐坊中。
“恰似那,
云端雅宅映碧空,
辉煌璀璨耀苍穹。”
不知为何,闻霄忽然心如止水,和祝煜一同望着那琵琶女。
“那富贵之家,庭院深深如仙宫。
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映霞红。
钱财似海流不断,权势如山镇万重。
家中之人,绫罗绸缎身上披,珠宝翠玉耀双瞳。
夫妻恰似蜜,长子如白虹。”
闻霄越听越不对,这词说的,莫不就是祝家?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祝煜。只见他脸阴得可怕,两手紧紧握拳。
闻霄小心翼翼捏了捏他,“我们走吧,这里有些诡异。”
祝煜神情严肃,说:“冲老头来的,让我会会,给他清理点孽障,他感激我,就不计较花的事情了。”
琵琶声越发嘈急,如暴雨倾盆,人心随着琵琶女极快的轮指震颤着,不自觉屏住呼吸,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