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应他,祝煜看了眼,闻霄裹着皮子睡过去了。
等到闻霄再睁开眼,山洞外已经是光明一片。
果真是史书上说的日落,过段时间,天就会亮起来。
这时候风雪也停了,阳光照得冰雪晶莹,一派山明水秀。
祝煜和闻霄扛起惨死的尸体,找了个稳妥的地方,将尸体盖上木枝简单安葬了。
“你真的渎神吗?”
祝煜站在辛苦立好的大片坟冢前,望向闻霄。
闻霄摇摇头,说出的话化作白雾气,从口中喷出,“我父所为并非我所为,我只是……敬畏生命罢了。”
祝煜点点头,“走吧,还要继续赶路。”
闻霄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她开始察觉,祝煜讲话时候并不出像自己这样喷出白汽。
并不是祝煜本人说得那样不怕冷,而是祝煜本身就是冷的。他冷得像方才葬过的尸体,没有丝毫温度。
在经历了三场日落后,祝煜已经适应了大寒山的尿性,无非是黑一阵白一阵,刚好可以摸黑睡一觉,有绳子绑着他也不怕闻霄趁机逃跑,还能体验先民是规律生活。
比较为难的是,他带的干粮要吃完了。
眼下两个人已经抵达寒谷,坐在个自己搭成的木筏上,摇摇晃晃几乎要翻过去。
祝煜掰了块饼子,递给闻霄,“吃吧吃吧。”
他明显是多给闻霄一些,自己少吃一些。闻霄接过饼子也感受出来,接过饼子自己留了小块,又塞回去。
祝煜并不接,啃着自己手里那块嫌弃道:“你掰烂了,我不吃。”
“不吃饿死。”
闻霄没好气地收回饼子,自己啃起来。
恰好此时,木筏被什么撞了下,剧烈摇晃起来。长途跋涉让闻霄没多少力气,身子一斜“扑通”一声滚进水里。
祝煜吓了一跳,手里的饼子都吓飞,死死拽着手里的绳,大叫起来,“唉你你你,别淹死了啊——”
第7章 寒山一暮 (七)
这寒谷中的水并非是死水一片,甚至可以说略有湍急,以至于闻霄坠进去以后整个人就被冲向下游。
祝煜死死抓着绳子,奈何水流的力道比自己还要大,竟要将自己也带下去。
“闻霄,你不要呛水,往上头看。”
祝煜吆喝一嗓子,用力一扯,闻霄又朝自己这边靠近一些。她就像是水中的飘萍,任绳子摆布,闻霄自己是一点力道都使不上。
祝煜拽得脸红脖子粗,手腕甚至勒出道道血痕。
而水里的闻霄有一口没一口地往肚子里灌冷水,整个人都冻麻了,隐隐约约能看到寒谷顶上那一线天,紧接着水没过头顶,连一线天都不剩下。
闻霄冻得浑身都失去知觉了,只觉得腰腹有一股力在扯她。她觉得要窒息,这股力量偏偏不断加大,直到她整个人被拽出水面。
祝煜伸手要扶她,闻霄没接,踉踉跄跄爬上木筏,缩在一角颤抖。
木筏打着旋继续朝前行,因为河道狭隘,偶尔撞上山壁。
祝煜坐在木筏中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水,又看了看木筏边缘倔驴似的闻霄。他身上讲究的衣服已经破的破烂的烂,说他是要饭的也有人信。
祝煜“啧”了一声,“这路真难走啊。”
缩在木筏一角的倔驴突然闷声来了一句,“那你大可以不走。”
祝煜被她气笑了,“那你说说我怎么不走,这么险要的地方,你自己爬上去啊?”
“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你大可以编个理由说我已过天裁。东君他老人家这么忙,估摸着也没空搭理我。”
“你简直胡闹。”
闻霄只是蜷缩在那,裹着她冰凉的皮子哆嗦。皮子因为泡了水,已经冻成块冰疙瘩,但除了这块冰疙瘩她也别无它物,只能搂在怀里试图取暖。
闻霄道:“我说的是真的。如今没有粮食,我们这才走了不到一半,根本撑不过去。不如你说我已过天谴,我回去做我的官,你回去复你的命,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自此分道扬镳。”
“那我也不必让你回去。”
祝煜起身,刀瞬间出鞘,刃面的方形铜纹露出半截,恐吓闻霄道:“如若我说你没过天裁,现在将你杀了,不也省心省力?”
闻霄默默吞咽了下,盯着祝煜的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周遭只有聒噪的流水声,不断拍打石壁,两个人无声的对峙显得分外龃龉。
祝煜最后还是收了剑,“算了,我不同你一般见识。”
他盘腿坐回去,又觉得心里不爽快,扯了扯绳子。
闻霄被他拽得身形一歪,“你干什么?”
“别又掉下去咯,朝我这儿坐坐。”
闻霄便不情不愿蹭过去。
祝煜玩着手里的绳,垂首说道:“你说说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说你想死吧,你看起来还挺想搏一个生路,说你想活吧,你这又不停作死。你跟我说说,你咋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