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封上赫然几个大字——《乌珠摘要》。
追溯到去往寒山之前,祝煜刚刚剿灭一帮乌珠国的余孽,虽说是大获全胜,打起来还是九死一生,现在看到这晦气的书名,手一抖,书便被他丢回桌上。
“呸呸呸,看这个做什么?”
闻霄叹了口气,“这不是要拟羌国的赔偿条例嘛,乌珠以前可以说是诸国与部落之首,鼎盛的时候,哪个国都得给它赔点钱。”
“你想从它身上找拟赔款条例的灵感?”
“我没经验,是想看看它怎么拟的,大堰就不这么拟。”
闻霄轻叹一声,“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总归是要如此。它势头如此之盛,才会引来天罚,受了这灭国之灾。”
祝煜挠挠鼻,含糊嘟囔了一句,“乌珠灭国已久,原因众说纷纭,你一个研究史书的,怎能轻易说是天罚。”
闻霄合上书,瞪了祝煜一眼,“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万一……我是说万一……是京畿灭的呢?”
“你说的也不过是陈词滥调!无非是乌珠势盛,被京畿灭了,亦或是他们举国渎神,自取灭亡,这两种说话争斗数年,我选择后者,也是为你们京畿面子着想,别不识好了。”
祝煜道:“那你真正的想法呢?”
闻霄顿了顿,思索片刻道:“都有吧。我更倾向于乌珠渎神,京畿便为了维护东君正统而出兵。”
“这话同我说说便罢,可不要说给别人,你是右御史,千万不要被人捉了把柄。”说罢,祝煜又把书抢回去,“书也别看了,这些晦气东西少碰为妙。”
“哎!不行!”
祝煜皱眉,语调强硬几分,“怎么不行!”
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闻霄便语气放缓,“就算我拟条例不参考它,我还要拿它备考呢。”
祝煜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看看书名,又看看闻霄,“你要考试?”
闻霄无奈摊手,“我们这里下属小官半年一群考,六堂二史一年一大考。”
“好好的政论不考,考这玩意?”
“你别管了。”
闻霄想要把书抢回去,偏偏祝煜站起身,高高举起书,“说,你到底为什么看这本书?”
“哎呀,我不好说的。”
闻霄的脸已经有些涨红。
她越是着急,祝煜就越是好奇,加上他确实有些风流,干脆手一伸,拦住闻霄的腰,将她拉起身,“闻大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闻霄胳膊一抖挣开他,“你别没脸没皮的,快把书给我。”
祝煜费解至极,“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闻霄已然羞愤难当,咬牙切齿一把夺过书。
“我考试作弊!行了吧!”
第46章 牧野枯荣 (十)
闻霄一嗓子吼完,整个人气鼓鼓地,仰着头望着祝煜跺脚。
祝煜吓一跳,帮双手合十讨好道:“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竟是这么敏感的话题。”
若说生气,闻霄也不至于,她只是觉得有些丢脸。
闻霄自认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
兰和豫大她两岁,宋袖大她一岁,但总归他们都是一个屋檐下念书,多一年少一年不碍事的。
兰和豫写得一篇好文章,提前就被君侯选走,没过几年祈华堂前一任的御史退休,她就顶了这个位子;宋袖则是天生就对那些石头和铜铁感兴趣,年幼在学堂就有神童的美名,担任铸铜司御事是理所应当的。
唯独闻霄,一层层考上去,从轮岗小官做起,像是玉津官场一块砖,哪里缺人将她往哪里搬。
如若没有闻氏渎神这档子事,她应当是最透明的存在,野心与抱负,或许五六十岁时候能实现一部分。
并非闻霄当时安于现状,她已经尽力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八面玲珑的交际花和一手好文章。闻霄只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她比寻常人都要努力,期望着自己的努力能开花结果,哪怕是最微小的一朵花,她也愿意为之拼尽全力。
入圜狱前,官员群考,闻霄是没放心上过的,她的勤勉足以让她应对任何一场考试。
可在圜狱的磨难,出狱后又忙于右御史的工作,事情一桩又一桩,真的要考她,闻霄心里没底。
闻霄传信给祈华堂的王小卜,送了些钱财。她从没干过这种龌龊事,即便是受牢狱之灾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行贿,就没想过此事敏感,竟然直接寄信回去。
王小卜素来胆小,自然是钱财全数退回,又怕得罪右御史大人,便也把考题透了出来。
回信里,王小卜真诚地问:大人,您深得君侯宠爱,就算考砸了,也不碍事的。
祝煜听完事情始末,也是这么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