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安则慢吞吞的,时不时还喜欢拄着脑袋,姿态随性,和崔颐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他目光不偏不倚,淡声道:“举手之劳罢了,温娘子不必放在心上,当时温娘子酒醉难行,换作任何一个郎婿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宽心就是。”
闻言,月安觉得崔颐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索性就不计较了。
很快,月安想起了她耽搁了好些日子的要紧事,立即就坐直了身子,忙不迭开口道:“正好,我有一事要同崔郎君商量,不知现在可否……”
话未尽,崔颐倏然抬眸对上她,月安顿时哽住了。
那是什么眼神,就好像自己接下来的话有多难听似的。
不过,将阿盈的话想了一圈,月安兀自感慨道:拒绝的话对于崔颐这等满心求娶的郎君来说确实蛮难听的,她也许得委婉些。
“食不言寝不语,温娘子有话不妨饭后再说。”
月安家随性惯了,没那么多规矩,但不能阻止别人规矩多。
“好吧。”
月安老实巴交地应了一句,开始加速用饭了。
早吃完就能早商量,月安憋了好几日了。
崔颐察觉到了温氏突然变快的速度,心中嗤笑了一声,但是给自己的。
明明知道暴雨将至,事情成了定局,没有别的可能,但他还是想安安生生将这顿早食用完再说。
话语毕,饭桌上除了碗碟细微碰撞的声音,只剩下一片静默。
终于,丫头婆子将残羹收拾走,屋内只留下对坐着的两人,气氛开始变化了。
绿珠将屋门阖上的一霎那,月安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崔郎君的信一捎回来,我便去寻了阿盈,阿盈她说……”
“阿盈?那是谁?”
崔颐正绷着脸,猝不及防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他立即诧异发问。
这一问也是将月安问得愣住了,她差点没反应过来,随即不可思议道:“你不知道阿盈是谁?”
崔颐狐疑反问:“我应该知道是谁吗?”
深吸了一口气,月安见了鬼似的,答道:“你一直想娶的柳娘子你不知道她叫什么?”
崔颐原本发懵的面上猛然间出现了恍悟,喃喃道:“原来是柳家大娘子的名讳。”
月安实在难以理解,好歹也定婚过,崔颐竟一点不知未婚妻名讳,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崔郎君竟不知自己未婚妻的名字吗?”
为着要娶人家牺牲这么大,连名字也不过问一句?
崔颐手指敲打着桌案,对上温氏那似乎带着些不满的眼神,语气染上烦躁,还是耐心解释道:“女儿家闺阁中的名讳又不示外人,我也没特意打探询问过,不知柳大娘子名讳不是理所应当吗?”
这样一听,月安觉得也是这个理,又不是什么人都像是潘岳那厮,见了她觉得喜欢便四处打探她,非得掘地三尺把她找出来。
崔颐是有德行的君子,大抵不会特意去询问娘子名讳。
可那是他定下婚事的未婚妻啊?
月安还是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今日的重点不是知不知道名讳的事,月安压下心中古怪,继续道:“罢了,不说这个,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崔颐的手指还在一下下地敲击着桌案,这是他自小到大的小动作,人一焦躁便会下意识出来。
但接下来温氏的话却让他思绪一顿,开始纷乱无序。
这边,月安还在思索如何将话说得委婉不伤人些,措辞了一番,才迎着崔颐淡漠的眉眼启唇。
“崔郎君想要和阿盈延续婚约的话,是不是也应该问清人家的意愿?”
本以为温氏去寻了柳大娘子,回来要说的必然是如何助柳氏进他崔家的门成为平妻,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就好似那立在场中心的箭靶,就等着那能穿心的一箭飞过来。
但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崔颐敲击在案上的手指一顿,猛然间望过来,唇瓣翕动,喉咙干涩道:“此话何意?”
和月安预料中的反应差不多,显然这是个一厢情愿的悲伤故事。
然那双眸子中的情绪很复杂,不仅有诧异,还有些月安一时没辨别出来的东西。
似乎是一种隐隐跳跃的神采,很是激荡。
月安没时间去深想,想着总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阿盈说她不想和你延续这桩婚事,从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希望崔郎君莫要再做无意义的事。”
屋子内寂静到落针可闻,两人同时静默了下来。
只见崔颐整个人忽地木在了那,眼神同样呆滞了几息,而后泛起了迷惑。
在那迷惑之后,藏着些压抑不住的星星点点,稍有不慎便要泄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