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且秦烈那日在皇后宫中的质问,太后岂能不留心,查探之下,对太子妃买凶暗杀秦烈之事已了如指掌。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岂能不怨?更不会来说和。
太子妃如何也想不到,不过一次施粥,竟让她与皇后——自己的亲姑姑产生这么大的裂痕,甚至于她都不知道如何喊冤辩白,毕竟皇后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着要迎娶侧妃,太子解了禁足。
太子妃极为贤惠,一手操办太子迎娶侧妃的诸般事宜,细致周到,井井有条。
二月二十,新人进门那日,宾客散尽,她方才回到房中,屏退下人,原本最亲近的老嬷嬷已经在牢中自尽,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她独自坐着,静看月光洒在床上的那束冰凉。
直到传来推门声,她没有回头,怒喝:“大胆奴才!竟敢不听吩咐擅自进来!”
“容儿,是我。”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
太子在对面坐下,与她聊起昔年旧事。
当年冀州意气风发小将军刚订完婚便出征,以为要建立起千秋功业,不想却被朝廷背刺,苦等援军不到,长兄战死,自己也身受重伤瘫软在床,那时请了许多神医,都说他兴许再难站起。就连当时的将军夫人也升起了退婚的打算,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子已经废了,她岂能忍心让自己娘家人一辈子困在一个残废身边?
可甄容还是嫁了进来,不顾父兄的反对,执意嫁给了秦煦。
那时正是秦煦最绝望暴躁之时。
他骂她,赶她,嘲笑她,奚落她,说自己不过看在母亲份上才答应娶她进门,实则根本看不上她。可无论他怎么骂怎么赶怎么尖酸刻薄无理取闹,她只是一声不吭地陪着他,却从不纵容他,逼着他一遍遍地起身,一点点的挪步,花了多少血泪汗水,秦煦方能如今看起来只是病弱一些,其余行动站立皆与常人无异。
如今朝廷诟病太子妃无所出,岂知成亲前几年,太子根本不能人道。
后来终于成事,太子妃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一次不小心跌倒,导致小产,那时她已经二十八岁,之后寻遍名医,却再也没有怀过胎。
太子大秦烈五岁,长子却比秦烁还小。
在太子妃三十岁之前,他从没有别的女人。
回忆至此,两厢沉默下来。
半晌后,太子妃劝道:“殿下,时辰不早,您该去陪新妇了。”
太子起身走到门边时停下,并未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煦,“我知道你向来要强,可这里是京城,不是冀州,父皇母后也已不是当年的将军与夫人,容儿,一动不如一静,万事都需忍耐。”
说完推门而出,离开还不忘为她轻轻关好那扇门。
而端王秦烈也已集结大军,待大河冰封消解后便出发。
秦烈是百胜将军,打下了大宪大半疆土,这些令仪都知道。可在他出征前日,哪怕他再如何承诺,她依然不能心安,只勉力不让他察觉罢了。可她这浅显心思,秦烈岂能察觉不出?平时欢爱后,都是他贴着她搂着他,这一次她虽然依旧疲累,却紧紧抱着他的劲腰,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虽然一句话不说,也看得出其中的不舍依恋。
秦烈胸中柔情满溢,再度承诺:“放心,蜀州那几个鼠辈,皆我手下败将。打完仗,我立时便回来,绝不会让你等太久。若实在等不及,想我想的厉害,便写信交给秦小山,他会派人将信及时送于我。”
令仪生性羞涩,又总脱不开公主的仪态规矩,闻言低声反驳:“我才不会想你.......”
行军打仗这种大事,来往传的都是战报,她岂能做此小儿女之态?
除了在宫中那晚,她再没有诉说过情意,秦烈虽然知道这是她性子使然,却也遗憾,故意叹气道:“公主不会想我,我却会日夜想着公主,一刻也不会停息。”
令仪不明白,初见时那般冷峻深沉的男人,让人一见便心生恐惧,如今这些蜜语甜言却张口便来。纵然听过许多次,她还是微微红了脸,嘱咐道:“战事凶险,你万不可分神,千万珍重自己,万事小心,我、我会在王府等你回来。”
秦烈知道说出这话已是她的极限,其实一直以来,他需要的也是这一件。
——她在他与她的家中,乖乖等他回来。
端王秦烈用兵如神,未尝败绩。
且这一次的蜀州那几位宋老将军的义子,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以为他这次也会速战速决。却不想一直到六月,仍未见胜负,或者说各有输赢。
对蜀军来说,既有地利,又有人和,且天气越来越热,北军不耐湿热,连天时也倒向了他们那边。再看秦烈这边,拖得越久,粮草越难供应,且朝中质疑之声越来越大,无数奏本摆上了御案,若不是皇上压着,少说也是无能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