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南叙端着药碗推门进来,看了眼一旁替她擦汗的侍女,“人还没醒?”
侍女摇摇头,担忧地看向床上。
封南叙没说什么,将药放到一旁的桌上,从药箱中拿出银针走至床边。
“你们去看着灶上的药,待到半个时辰后将药拿下来。”
其中一个侍女应了声是离开了。
封南叙瞧了眼立在床边岿然不动的另一个侍女,没说什么,转头瞧见床上沈知懿的脸色和痛苦神情,不由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探上她的脉搏。
封南叙的体温本就偏低,然而手底下,少女的肌肤却冷到几乎没有温度。
他不自觉又看了她一眼,捏紧手里的银针缓缓伸向她的人中穴,就在他手中的银针即将碰到她时,床上的姑娘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像是刚从水中被捞出来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湿发贴着鬓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沈知懿盯着床顶眼神恍惚了片刻,视线一挪看清眼前的银针时,尖叫了一声一把挥开封南叙的手。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床边封南叙的面容上后,神情刹那间重新变得迷茫,怔忡地盯着封南叙的脸。
渐渐的,她那双漂亮的眼眸泛了红,眼底蕴起晶莹的水雾,怔怔张了张嘴:
“淮瑾哥哥……”
封南叙收针的动作一顿,清冷的面容上眉峰轻蹙,抬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夫人叫错了人,在下并非你的淮瑾哥哥。”
沈知懿神色一顿,眸中的迷离在他这句疏冷的话中骤然崩碎,脑中一阵针扎般的尖锐疼痛。
下一瞬,世界仿佛被抽走了全部声音,只剩下脑海中不断汹涌的画面。
——火光、爆裂的声音、刺鼻的焦糊味、沈府人的哭喊,她被裴淮瑾死死抱入怀中,后来笑里藏刀的秦茵,被恶犬咬死的春黛。
她全都记了起来,那些破碎的记忆现在全都拼凑完整,每一丝每一毫,分毫不落地全部都记起来了!
第52章 第52章 “可我恨你!裴淮瑾,我……
沈知懿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牢牢攥住, 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现实与记忆不断交叉重叠,撕扯横行,她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整个人几乎就快要被痛苦的记忆淹没。
她不断地狠狠摇头,企图将脑海中那些痛苦的画面甩出去。
不可能!
那些一定是一场梦!
她明明只是因为瘟疫而睡了一觉, 父母家人怎么可能离开她!
裴淮瑾……还有裴淮瑾!她不认识他!她根本就不认识他!那些一定都是假的!谢长钰说过,她的未婚夫婿是他!
那些混乱的记忆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沈知懿深吸一口气,视线匆匆扫过房间, 最后落在封南叙的身上。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到他的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恳求道:
“求你、求你帮我诊一诊,这一切不是真的,我是做了噩梦吧!这个疫症、这个疫症是会让人做噩梦的吧!求你……”
她的语气到底含了无助的哭腔, “求你告诉我, 我方才做了一场噩梦,一切、一切……”
她脸色苍白, 身子晃了晃, 抓着封南叙袖子的手慢慢滑了下去,额头也轻轻触到了床沿上, 整个人伏跪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
少女单薄的肩膀不住抖动着,呜咽声闷闷地从下面传来。
良久, 她近乎绝望地哭求:
“求你告诉我,一切都是我方才做的一场噩梦……”
尽管她不去想, 尽管她竭力否认,可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太清晰了。
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死死咬住她不肯松口,她越是挣扎, 便陷得越深。
沈知懿死死按住胸口,浑身发冷颤抖,胃里也翻江倒海般痉挛。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让她忘记一切又这般猝不及防地想起这些,为什么让她经历两次这般的痛苦。
为什么是她独自苟活了下来。
无数个为什么在沈知懿的脑海里来回撕扯碰撞,最后都汇聚成了撕心裂肺的呐喊,但却又死死堵在她的喉咙里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尽数变成了强烈的窒息感。
沈知懿的指甲死死嵌进掌心,眼眶通红。
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就这样逃避般忘记爹娘哥哥们所受的苦难,无法原谅自己忘记春黛为了救她而死!
她为何能够、为何敢忘记这些!
原来他们都不在了,原来他们早就离开了自己,那这么多日她的那些记忆又算什么?
她甚至可笑到跟裴淮瑾说,要给父亲写信……
剧烈的痛苦、自责、内疚几乎将她撕裂开来。
沈知懿努力提了提唇角,又提了提,终于忍不住哭着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