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眼睫微动,先开了口:“我做这些,并无胁迫你留下之意。”
姜时雪被正中心事,她手指上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气,将裙摆揉皱。
他的声音变得干涩,仿佛许久未被拨弄的琴弦,发出喑哑嗡鸣。
“一年之后,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尊重。”
姜时雪双臂绷直,背脊也变得僵硬。
她很想开口辩解些什么,但话到嘴边,都变得苍白。
“姜时雪。”他忽然认真唤她。
姜时雪抬眸。
灯火飘忽,他的脸颊笼罩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中,那双眼眸清冷幽深,如同百尺寒潭。
“这一年不是束缚,东宫……也绝不是牢笼。”
姜时雪回望他。
片刻后,她轻声说:“好。”
***
翰林院今日忙到很晚。
下值时同僚皆叫苦不迭,有人提议:“明日休沐,我听说百花阁新上了一批新酿的杏花酒,诸位不若一起?”
众人皆有些意动,今日整理文籍,腰酸背痛眼睛都花了,正适合解解乏。
几人一拍即合。
同僚拍了下宋观澜的胳膊:“怀瑾,你也去?”
宋观澜原本不爱饮酒,但入官场后,也学会了薄饮三分。
他笑道:“自然。”
众人赶在下钥前出了宫,正好撞见一个管事在打骂车夫。
车夫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马车中传出一道疲惫的声音:“老钱,不要耽搁时间,速速回府。”
几位翰林对视一眼,听着声音,乃是程太尉啊。
狭路相逢,几人颔首见礼。
管事赔笑:“让各位大人见笑了,这车夫不仔细当差,鸟雀落在马车上也不知道赶,腌臜物弄脏了我家大人的官袍。”
原来如此。
几人随口指责了几句那不通人性的鸟雀,见马车里的程大人并无交谈的意愿,识趣离开。
百花阁不远,众人打算步行前往。
宋观澜垂首走在后方,听同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程大人瞧着心情不大好……”
“那能好吗?我听说圣上原本要把他女儿指给太子殿下,被太子殿下拒了。”
“嚯,那难怪,原来还真有这事,我还以为只是传言呢。”
“你们说太子殿下为何要推拒这么好的亲事?程家清正,简在帝心,那程姑娘又是个品貌兼得的,不正是未来中宫皇后的大好人选?”
“此言差矣,程姑娘虽长相端庄,但太子侧妃更如皎月生辉,况且太子殿下和侧妃感情甚笃……”
“那纪兄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是为了侧妃才拒了这门亲事?”
“江大人不过官居四品……”
有人咳嗽了一声,及时打断:“诸位诸位,百花阁就在前头了。”
都是入仕之人,心思百转千回,众人自然不再谈论此事。
只是心中纷纷琢磨起太子此番举动释放出的信号。
江家……那的确是布衣出身,并无祖荫。
若将来太子当真继承大统,这中宫之位花落谁家,还犹未可知呢。
江家真是好命。
宋观澜落在最后,沉默地盯着地上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殊不知到了百花阁,门口堵了一圈人,皆伸长脖颈往里瞧。
有同僚爱看热闹,走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好心路人告诉他:“小王爷在里头呢,跟人打起来了。”
上京能被叫做小王爷的,也就只有端王家的那位了。
同僚探头看了一眼:“为何打起来了?”
有人小声说:“小王爷看上了琴师的妹妹,想将人带回去做妾。”
同僚也不觉得稀奇,端王家的这位混世魔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折回去对其他人说:“要不我们去那边的太宴楼?”
同僚们不想惹得满身腥,纷纷避之不及道:“太宴楼的菜亦是上佳,走罢。”
宋观澜跟在他们身后,本已打算离开,忽然听到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响起:“也不去打听打听爷是谁!你妹妹跟了爷,不比跟你在外抛头露面强?”
有男子啐骂:“甭管你是天王老子!我妹妹绝不给人做妾!”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那手腕粗的棍棒挟裹着风声,重重落在琴师身上琴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动弹不得。
有女子凄厉的哭声响起。
同僚们摇头,却无一人敢说话。
哪知那站在一旁的宋观澜,忽然迈开腿,大步挤入了人群中。
“诶怀瑾!”
有同僚想伸手拽他一把,哪知宋观澜已经走到了祁峥面前,掷地有声道:“小王爷这是要草菅人命吗?”
同僚脸色凝重下来,匆匆道:“你们在这里看着他,我去上京府!”
其余人面面相觑。
怀瑾此人向来不喜插手旁人之事,今日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