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很快将干净的衣裳送了过来。
姜时雪拨开帐曼,避到里屋换衣裳。
她垂眸绑腰带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架子床头放着一件东西。
在幽暗的光线里闪闪发亮。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是一只簪子。
姜时雪先是想笑。
好一个祁昀,竟在最隐秘的地方偷藏女子的发簪,旋即心里又涌起几分微妙的难受。
他这样的性子,竟然会私藏一个女子的发簪?
姜时雪不想再看。
她匆匆拿上换好的衣裳,打算离开。
然而临走前,她还是没忍住再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仔细了。
她愣在当场。
这簪子……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姜时雪心中一惊,她不自觉地走过去,拨开纱帐。
簪子的全貌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枚流苏簪,簪头取梨花簇拥,洁白如雪的意向,鎏银工艺做出一簇细密的梨花,下坠一排极细的流苏。
这是……她的簪子。
姜时雪指尖有些发烫。
她伸出手,将簪子拿了起来。
簪子上还缠着几缕断发。
是那一日他带她前往胡市时,他以送她的匕首削断的。
姜时雪看着这只被他放在床头的簪子,心底涌起滚烫之意。
似是有一壶清茶,在柴火上沸开了。
他送的那把匕首被她随手搁在妆奁旁。
后来得知他欺瞒了自己,她便将匕首赌气般扔到箱笼中,眼不见心不烦。
姜时雪的指尖在簪子尾端轻轻剐蹭。
细密的痒意,夹杂着锐利之物划过的痛感。
日日夜夜,他难道也是这般,随意把玩着这只簪子?
掌心簪子竟生出灼人之感。
姜时雪匆匆将簪子放下,落荒而逃。
祁昀今日下值时,时辰还算早。
昨日的确是跪伤了膝盖,他又不愿在旁人面前露怯,这一整日都竭力忍痛,维持着面色无虞。
只是到底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他慢悠悠走到轿辇旁,内侍忙伸手扶他上轿。
四周车帘掩下,在这无人之地,祁昀才暴露出一丝脆弱。
他轻轻揉捏着膝盖,双目微阖。
轿辇到东宫附近的时候,有人在轿子旁边低声道:“殿下,侧妃在临渊阁。”
祁昀猛然睁开眼。
他唇角抿了下,带起一丝弧度。
轿辇停下。
祁昀却没有着急下轿。
他垂眸,看向放在轿辇一角的鎏金熏笼。
黢黑的眸被长睫掩住。
祁昀拿起那只熏笼,撩起衣裳下摆,朝着膝盖重重砸下。
李公公候在临渊阁门口。
见祁昀来了,他忙弯腰迎上去:“殿下,侧妃在里头侯着呢。”
祁昀点点头:“好。”
李公公恭敬退下。
只是走到拐角处,他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殿下的膝伤,瞧着怎么又重了几分?
祁昀克制住膝上痛意,面色平静进了屋。
正是金乌西沉的时刻。
满室浸在融金般的光泽中,暗色的黑檀木上渡了一层暖黄。
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女回过头来。
她的侧脸笼在一片温软中,眸子变成剔透的琥珀色,看人时仿佛浮光跃金的湖面。
祁昀没有开口。
姜时雪也沉默不语。
片刻后,她起身,轻轻拽住他的袖子,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姜时雪蹲下来,裙摆层层叠叠在脚下散开。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落在他衣摆上。
少女的指纤细粉白,搭在他的玄色衣袍上,似是一片落花。
“可以看看吗?”她开口。
祁昀沉默片刻,道:“不雅观。”
姜时雪忽然笑了下:“祁昀,你忘了在余州时,我曾亲自看着你换药。”
那时他身上刀剑上纵横交错,说一句血肉模糊也不为过。
祁昀垂下眼睫。
姜时雪默认他允许了。
她轻轻撩起他的衣裳,挽起裤脚。
红肿不堪,深处泛着紫痕的双膝暴露在眼前。
姜时雪的手还挽着他的衣裳,整个人却一动不动。
祁昀手背上落了一点水痕,初时滚烫,很快便凉。
她……哭了。
第77章
祁昀眼角一跳,心口泛起细密的疼。
他抬手,想要替她擦掉眼泪,但姜时雪率先蜷起手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水痕。
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说:“我没事。”
祁昀认真看着她泛红的眼:“阿雪,不疼的。”
姜时雪嘴唇抿得紧紧:“你又不是会石头做成的人,怎么会不疼。”
她起身,取来旁边的药箱,先仔细擦拭伤处,再敷上药贴。
清凉之感渗入毛孔之中,丝丝缕缕,似乎也包裹住他那颗怦怦直跳的心。
姜时雪坐到一旁,似乎在酝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