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素揉了揉耳朵,凭醉意摸索到一颗小石子,扬手朝房檐角扔去,“别吵,阿青。”
绒球似的鸽雀扑腾几下翅膀,躲开攻势,“郁绿峰进了妖物啦,被大师姐瞧见啦……可怖可怖,六条莫做,你不怕么?”
“你不就是妖物么?”沈素素咬了一下唇,“虽说是师尊养的。”
没人知道,西州剑修世家沈家的独女,表面豪爽潇洒,实则怕鬼至极。
青灰鸽雀挺起胸脯,“就快化形了、就快化形了!咴咴~”
沈素素绝望抱头,“不要再和那只与你同笼的鹦鹉到处乱学了啊。”
她可不想某日在阿青那张鸟嘴里听见大师姐的嗓音。
说话间,她酒醒了一点,但没完全醒。
弥蒙间睁眼,朝房顶一看,鸽雀竟杳无踪迹。取而代之,一把平平无奇的佩剑就悬在头顶。
剑上空无一人,唯有深夜凉风拂面。
沈素素瑟缩了一下肩膀,忽然察觉到有人静立在自己侧后方,墨色发丝遮住侧颊,周身半点气息也无,像极话本子里含冤坠井的鬼魅。
是阿青言出法随化形了?还是那条扑腾乱跳的小鱼被大师姐祭剑了?
“阿青?”她不敢回头,尝试呼唤。
手腕忽然被一把攫住,像被湿冷的妖物舔舐。
沈素素如遭雷击,惨叫一声,软趴趴倒下。
司镜将少女好生揽在怀里,绒长睫羽低垂,偏了偏头,静听她呼吸。
几息过后,才松开沈素素的腕,“原是酒醉。”
阿青从房顶探出头,“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哇。”
司镜瞥她一眼,“不要用师尊的声音。”
她无言收了剑,稀薄月色下面庞冷清,孑然独立,墨玉眸子环顾身旁。
半晌后才抬头,问:“阿青。”
“你知晓……我的寝处在哪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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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被拔毛,咕咕委屈。
阿青捂着添了新伤的翅膀,怨念地叼着一袋脆土豆,飞往后山禁制处。
不就是没忍住,嘎嘎笑出了声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剑气削断了刚长出来的漂亮翎羽。
她还记得那容貌出尘的女子矮身拾起了她的羽毛,指尖有冰蓝色光芒拂过,竟是借用羽毛隽刻了一枚引路符。
鸽子习惯一去不回,她平生最痛恨给人类指路!
……可到头来,还是要为大师姐跑腿。
阿青叼着袋子口,烦闷地嚼来啄去。
一直说要她去后山禁制,说是喂一只饿肚子的妖。后山到底有谁啊?
直到她飞到临近后山水泊处的一簇高枝上,冷不丁瞧见一抹明晃色彩,顿时眼睛发直。
鲜亮澄黄的羽毛蓬松如云,胸脯处点缀粉色绒羽,嫩红色小爪抓紧树杈,歪头打量水面,圆顿的喙轻开轻合。
阿青耳羽有些热,扑棱棱叼着烤土豆飞过去,羞涩地并排贴,“缪缪。”
桃缪没搭理她。
她瞪着水面,焦灼地拍了几下翅膀,险些没把阿青从纤细的树枝上掀下去。
阿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瞧见了水潭里一条浮光跃金,映得周围熠熠生光的小红鱼。
此刻神气地摇着尾巴,湿软的口张成圆形,吐了一串泡泡挑衅。
“烤面包虫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没品的杂鸟!”
桃缪跺了跺爪,“烤土豆、鸟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去后厨弄点烤土豆!”
褚昭闲适地游了好几圈。她都快听腻了,这只一惊一乍的黄鸟只会重复这句话,完全吵不过她。
不和傻鸟一般见识。
恰在此时,水面荡起涟漪。
褚昭被吸引目光,甩尾巴游去,隔着漩涡探头打量。
一只深澄色的螃蟹与一簇淡青色的海带竟徐徐浮现在波纹中心,正是雱谢与海岱。
雱谢乍一瞧见褚昭,便蟹钳张开,拥住游来的小鱼。
“阿褚,我与海岱总算寻到你了,报恩可顺利么?”她声音柔腻。
海岱缠在褚昭周围,替她梳理鳞片,“是嬗湖使了些手段护送我们来的。阿褚,你瘦了一圈,吃些吃食罢。”
虽然鱼妖不会哭,可褚昭觉得眼睛热热的。
烤面包虫被水浸透,变得不那么酥脆,她还是吃了许多。
“嬗湖怎么没有来呢?”她边吃边问,不忘想着自己最新宠幸的美人。
雱谢:“我们也不常在洞府见她。应是近来辗转颠簸,寻得能解救阿褚的法门去了。”
“好耶。”褚昭吃得腮颊鼓鼓,欢欣地摇尾巴。
她的娘子们都好爱她呀。
沉溺在美人的温柔乡里,她左拥右抱,亲亲这边,蹭蹭那边,好不快活。
完全忽略了远处枝头上快气得跳脚的桃缪。
听见聒噪发酸的鸟叫声,褚昭才懒洋洋抬头,轻哼,“有娘子千里寻我,喂我吃食,你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