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深谙她习惯,将桃瓣做成引路信标之用。
…
司镜凭桃瓣指引,赶到藏书阁附近。
此处确然难寻,已有半余年无人扫除,更无人踏足。门内弟子甚至不知晓此地,仅以为是古旧废弃的贮藏阁。
但大家又都知晓,绕过这里,后面如冬夏跨越,别有洞天。
不远处,一棵繁茂如盖的桃花树植在庭院深处,枝叶簌簌如云,近乎遮蔽峰间肃冷天色。
棕褐根茎盘根错节,跃出土壤。
桃树昨日还未盛放,如今,空气中夹杂着淡甜香气,成串的嫩色花瓣已乘风飘零。
枝头上缠绕着许多红丝绦,有的已然褪色,有的尚且崭新,勾画诸多名姓。
司镜踏花瓣走来,在树下落坐。
“师叔,我已来了。”她抚摸树干,轻声开口。
“映知?”柔缓的女音再度在她识海响起。
“来的比预想的要快一些,这次没有迷路罢,看来……引路信标是有用处的?”
司镜抿一下唇,“师叔,不要取笑我。”
“好。”怀宁拖长音,只是笑。
桃瓣又纷纷扬扬洒下来许多,落了司镜遍身。
“……”
司镜无法打断,只得抬起手腕,示意对方做正事。
怀宁从善如流,软如纤纤细腰的枝条探了下来,轻缠上她的腕。
几息后便撤离。
“最近许是又接触了一些妖物?妖气作祟,可有觉得心神不宁,烦躁郁结?”她问。
“尚可。”司镜应。
“又在逞强。”怀宁叹,“我昨晚便苏醒过来,可分明见你彻夜未眠呀。”
司镜垂敛的长睫轻颤,想起前晚着迷于观往镜中小红鱼的荒唐之举。
她不答,似在沉吟。
良久,才开口:“可……师叔前几日,又为何要折枝一簇,引我去颍川?”
素来清凌的嗓音,此刻却夹杂着一丝惘然。
桃枝素来规避妖气,保她神智清明,颍川一行,却引她见到那小鱼,令她被纠缠。
也让她尝到胸口鼓动,激起涟漪的不安滋味,正如方才。
她竟开始留恋胸口跳动的滋味。
司镜视线垂落,指尖攀上雪色衣襟。
本该平淡毫无波澜的地方,此刻异样发着烫。
她不明白。
第8章 玉简
怀宁沉默片刻,风中四散的桃瓣也有片刻静止。
“哎……”树枝蜷了蜷,女子嗓音温钝中含着一抹困惑,“我有折枝赠你么?好像有点忘了。”
司镜忽地睁开眼。
可树又能有什么情绪。显然一副浑水摸鱼,不打算松口的模样。
“罢了。”她撇开视线。
后一句话,声音小了些,“师叔与师尊都惯会如此。”
怀宁听见了,俨然含着笑,却没有多说。
花瓣重又斜斜拂落,垂枝宛如花帘一泻而下。
“映知,周游九州已有许多时日,你可曾听过西圣佛土么?”她问。
司镜倚靠在树干旁,已有些倦了,她知晓这是怀宁在动用灵力,为她疏解经脉。
依旧维持着打坐姿态,只是双眸低阖,“听过,却无处寻得。”
“世人皆苦苦追寻佛土,大失所望后,便以为只是诳语,殊不知抵心自问才是正途。”
“说的不错。”风柔柔掀起她一缕发丝,被怀宁挑至耳后。
“可佛土是确然存在的。说起来,我便是从那儿来的。”话音稍顿,她遮住司镜双目,笑。
“……不必睁眼,静心,然后听我说。”
司镜肩背舒展,重新闭眼。
“那里确如经卷中描述的一样。天垂宝盖,地涌金莲,五色茎蔓生绽放,向上望去,永昼里遍生漫卷云,霞光千道。”怀宁嗓音也逐渐飘忽到远处。
“我被栽在一汪莲池旁,水中偶现鱼儿浮光掠影的涟漪。再远一点,总有诵经的声音。”
“祂说,缠缚由心,一念心歇。”
“就是说呀,原本有一只鹿分外口渴,在原野上奔跑时,见春日映照出晶莹浮尘,还以为是水,竟无凭啜饮起来。”
怀宁不改本性,话音柔润,却夹着哂意,“好笨的鹿。”
司镜静静听着。不知何时,她已放下所有戒备,枕靠在一弯桃树根须上。
“若无渴欲,或许就不会去追逐,遇见晶莹浮尘,也会扭头忽视。”怀宁仍在笑,“双眼看到的,恐怕仅仅是我们想看到的。”
“就像……那枝桃花。”
“你想遇见怎样的人,就会遇见。”
司镜思绪混沌,倦眠前,稍掀开眼皮,看见近乎遮蔽天日的漫然花枝。
透过枝头,清冽雪粒与浮尘拂面。
可她无心,又该如何缠缚、如何心歇。
她依旧惘然。
只剩下曾掬在手心的那条小红鱼,成了识海中的幻象,扑朔游离,振颤透过肌肤短暂传递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