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闯入浸默海之外那片荒山。譬如,曾用数十年修为凝作‘妖丹’,赠予一条可爱的小红鱼。”
云层中银蛇腾卷,雷光闪烁,似有天道窥探。
“师姐,天道是不可违的。”落虞倾身而至,对鸦青道袍女子温语。
“可还记得?你在为小鱼规避死劫时,却同时将那血玉佩还给了她。”
“已然入局之人,命数绝非可以轻易改写的。百年前,师姐不是已经尝过此般无助滋味了么?”
“在小鱼,还名为绛云的时候。”
落虞笑起来,御剑北去,与宿雪擦身而过。
埙声又起,浓郁柔婉,仿若一缕在黑潮中无端游荡的磷火。
宿雪低垂眼睑,袖中指骨收紧。
立时掐一道剑诀,赶赴郁绿峰。
青色剑光拨开云雾,她落于云水间已然被众魔侵蚀、破败不堪的殿前,窥见枝干凋零,缠满白帛的桃树。
云水间十六名弟子已殁。
恰如从前郁绿峰被血洗那夜。
司镜跪坐于树前,眸中焦距已失,浑身伤痕累累。
似与众魔鏖战,雪色衣袍被鲜血浸透。
却双手合拢,捧着一条已然了无生息的小红鱼,神色寡淡。
泪水被冷冽山风拂落,溅在小鱼涣散圆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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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昭自一片混沌中醒来。
周身无力,胸口酸滞,她缓慢睁开眼,入目是高悬于帐顶的纱幔,身下则是以荷瓣缀成的软榻。
右手腕正被柔软虚握着。
小鱼龙打着瞌睡,被她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窥见她盛有淡金箔色的眼眸,顿时欢喜地睁大眼。
用额头新生的角轻触她指尖,似乎是一种古老的拜礼,“……昭昭大人!”
她身后浅青色的龙尾尖高高翘起来,左右摇晃,“你醒啦,有没有口渴?想不想喝蜜琼浆?我去唤槐琅君,还有蓓月大人!”
褚昭轻摸面前小姑娘的头顶,一时恍惚。
脑海内出现诸多记忆碎片。
她似乎……在摇光泽外受了很重的伤,昏迷良久,是领地内的族老槐琅将她带了回来,为她诊治。
受的伤是什么呢?
褚昭垂眸,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她只是觉得,胸口闷闷地疼。她很久都没有受过这样重的伤了。
小鱼龙眼巴巴望她,仍在等待,褚昭笑一下,摸了摸对方柔软头顶,答:“好。”
小鱼龙害羞眨眼,心存憧憬,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槐琅跨槛而入时,在窗前看见一道仅着亵衣,纤细窈窕的侧影。
少女纤软睫羽抬起,驻足观赏停在护花铃上的一只蜻蜓,很是好奇,似要抬手去碰。
“……昭昭。”槐琅收紧手中的琼浆瓶,只觉话音干涩,“你醒了?”
面前人已非过往所见的娇俏懵懂模样,身量高挑,肌骨盈润,长发流散于肩,曳至腰际。
她容色昳丽,殷色杏眸蕴着金光,亵衣微敞,锁骨下缀有一点娇媚朱砂痕迹。
窥见槐琅,唇角浅浅扬起。
赤足踏玉砖走来,嗓音轻软,“阿琅?”
槐琅抿一下唇,禁不住心神摇荡。
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嘴硬,“还在修养,快回榻上躺着!玉砖生冷,就不怕着凉么。”
褚昭稍偏头。
望了她一阵,揽住她手臂摇摇,“阿琅为何不开心呢?”
她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可这次,她分明好好记住女子的名姓了呀。
槐琅瞥一眼她胸口处,面色不佳。
眼前反复回荡褚昭被送回摇光泽时的惨淡模样。
只不过几息的路程,殷红潮湿竟盈满她衣襟。
闭了闭眼,正欲开口,门边,蓓月却提着衣摆匆匆赶来。
“槐琅!”小姑娘来得焦急,身后淡藕色的龙尾露了出来。
她挂不住脸面地将尾巴揽抱在怀,掐法诀将其藏起来,才跑到褚昭面前。
望着她,却也像先前的小青鱼龙般呆住了,小声唤:“昭昭……大人?”
褚昭张开手臂,将蓓月抱在怀里,摸摸她微凸的角,“嗯?不认得我了。”
蓓月浑身一酥,颤巍巍地寻了个柔软角落,将自己藏起来,“唔呜、认得的。”
鱼龙族不像寻常人类那般,凭容貌辨认同族,毕竟族人皆长于幻术,想换什么模样都全凭心情。
但敏感的龙角不一样,只消碰一碰,便能得知同族年岁、境界,甚至血脉精纯程度。
面前生得极美的女子,虽然已收敛起血脉中流淌的龙息,可周身威压依旧令她心悸。
蓓月探头悄然望去,窥见褚昭唇扬起。
耳畔话音回笼,槐琅不知方才絮絮叨叨在说什么,“……昏了半个月,竟还光脚踩冰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