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宰相上呈的种种人事变动的奏状,赵嘉陵心中有数了。她注视着谢兰藻,眼神明亮,问:“开始了么?”
谢兰藻一颔首。
几日后,赵嘉陵以监察御史孟宣和为使,与司农寺一众送棉花种子及种植、养护手册前往扬州。又两日,国子祭酒郑师颜告老、大理寺卿因病辞,赵嘉陵下诏以蒲州刺史郑琼玉为大理寺卿,至于国子祭酒,则任其空置。
又下敕书:“崇文尚学乃王化之本,先王大教,朕岂敢置之不顾?化人成俗,必务于学。及有所成,俊造之士扬名于王廷,岂不乐乎?”
朝臣不敢吱声。
这能是夸国子监的吗?
无一人及第啊,国子监。
丢不丢脸?!
第58章
国子祭酒郑师颜远没到“老”的地步,谁不知道“告老”是被胁迫的。
但谁让国子监没出息呢,以往可以恳请陛下重学业,但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吗?看看这半年陛下做的事,传播印刷术、校定刻印书籍,创建书院、筑图书馆,哪个不是文化大事?
不朽也是陛下的不朽,至于国子监,先冷冷吧。
时间悄然无息地到了三月。
往常新进士及第,便流连曲江、樱桃诸宴,题诗慈恩塔,一掷千金,颇为奢侈。不过今岁,士人们倒是很冷静。一来及第的多不是些爱排场的,二来是殿试未开。万一席面办了,庆贺的钱也撒了,然后再殿试被陛下黜落,那得多难堪?原先御史们弹劾的挥金如土、竞相夸富”的风气不需再禁,便戛然而止。
殿试在宣政殿中举办,大体依照制举的制度。赵嘉陵先是赐食,等到新进士食讫后才令人引五十四人入座。殿试所试不再有经义、诗赋,而是策论。一共有十道,都是赵嘉陵和谢兰藻商议后拟定的,涉及各个方面,进士们自选三道,若有余力,则可回答其它。
五十四份卷子,赵嘉陵都要亲自批阅。省试的试题跟往年相似,中规中矩的,能见文采风流,少有令人耳目一新的立论。题目太收着,士人落笔也不会展露出多少锋芒,甚至无法筛选出冥顽不灵的蠢货。
但殿试不一样了,问胥吏、问钱币之事、问妇人之礼、问律令……光是从士人挑选的题目便隐约能够判断对方的取向,再一看文章内容,更是清晰明了。
为了让士人能尽其才思,入夜的时候还令宫人给烛,并且奉上茶汤。等到尽数献策结束,赵嘉陵还令金吾卫将士人送回到宿所。她则是留了谢兰藻等宰臣一道阅卷。
些许文章,赵嘉陵是不大满意的,譬如问胥吏。胥吏位卑小,贪吝之风盛行,可若说一切都是胥吏自身的问题,那就有失偏颇了。地方主司被胥吏操弄,是不是也该反省自身呢?她沉着脸在卷子上划了道线,将其人压至最末,不打算录取。
礼部尚书道:“陛下,臣恐殿试下第后,心境起落,若其贫不能归,恐流离失所,激愤赴水而亡。”
谢兰藻思忖片刻,也道:“进士已奏名张榜,黜之则有伤皇恩。臣以为可排其等地,第一等依制举之制,不需守选便可为官。至于二等以下,则白衣守选,待吏部作主。”
赵嘉陵点头道:“可,并赐‘明德学士’出身。”
谢兰藻面色如常,其他宰臣懵了懵,明德学士?这是明德书院的学士吗?但朝臣们也没多问,这些学士就如同宫中的翰林待诏,是没有品秩在身的,算是一种荣誉性的称号,非是正官,轮不到他们来上谏言。
五十四人中,一等取十二人,分授秘书省校书郎、校书正字等官。这是士人起家的“热门官”,赵嘉陵想要打散清浊的界限,按理说该从她们开始,但仔细一斟酌,她又觉得还不到时候。
这些人还没被官场的习气浸润,一个个有志于学,在校检书籍的时候需要认真些。国子监是指望不上了,那校定雕印书籍的任务只能落在她们的肩头。况且,陈希元修礼书也需要帮手,她们更合适。跟谢兰藻商量后,赵嘉陵又送一道墨敕到陈希元的手中,也给她一个“明德学士”的头衔。
等到省试、殿试尘埃落定后,明德书院也正式开学了。律学、算学、书学的学生一些是从国子监过来的,一些则是在衙门打杂的胥吏,出自庶人之家。原本是要在那位置上终老的,可现在抓到了机会。至于工学、化学、农学、博物学等科目,主要是州县举荐上来的人,有技巧,也能识文断字,在前期便由他们自己来研读。
至于文学、兵学,不出赵嘉陵所料,仍旧以士人为主。毕竟诗书经义以及兵学都得看家学渊源。他们的基础更好,注定在考核中拔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