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灯笼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拢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刺绣纹路。
“让厨房温着些粳米粥,清淡些。”她最终开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与疏离,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再加一味安神的汤药。”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沉沉地望着雨幕深处,又补充道:“再去查……动用我们的人,仔细查探丞相府这些年的情况,特别是关于他们那位传说中‘早夭’的长子苏琅,以及……”
她的声音微妙地顿了一下,齿尖再次轻轻刮过下唇内侧,“……关于这位‘幼子’苏洛,所有能查到的、任何细微的信息。”
她的语气带着掌权者特有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但下达的命令核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多了一丝……极其隐晦、不易被察觉的探究与确认。
云芷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讶异,这个命令的侧重点明显不同了。
但她立刻深深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掩藏,干脆利落地应道:“是,奴婢即刻去办。”
她迅速转身,身影隐入廊下的阴影和雨声中。
萧璃没有再看她。她重新关上了书房的门,沉重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背脊再次抵上冰凉坚硬的门板,她缓缓地、极其疲倦地阖上了双眼,将额头轻轻抵在门框上。
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
风暴并未结束。
只是从电闪雷鸣的激烈爆发,转入了更深沉、更复杂、也更令人窒息的暗流汹涌之中。
她需要时间,让这混乱的思绪沉淀。
需要确凿的证据,拨开层层迷雾。
更需要……足够冷酷的清醒,去厘清眼前这团乱麻,以及自己心中那份前所未有、陌生到令她恐慌的悸动与柔软。
而相隔重重雨幕的东厢房内,苏珞依旧蜷缩在冰冷黑暗的墙角深处,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仿佛这样就能缩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泪水早已流干,脸上只剩下干涸紧绷的泪痕和一片刺骨的冰凉。
长公主离去时那最后的一瞥,冰冷、审视、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以及那句宣判般的“你可知后果”,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将她早已摇摇欲坠的世界彻底击穿,狠狠钉死在无间地狱的最底层。
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吞噬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
她完了。
苏家……也完了。
第31章 是心疼吗?
接连数日,公主府沉寂得像一方古潭。
水面纹丝不动,唯有偶尔滑过的暗影,昭示着深处奔涌未息的湍流。
东厢房的门扉依旧紧闭,沉重的木栓隔绝了内外,仿佛锁住了一个被遗忘的世界。
只有每日晨昏,侍女端着食盒悄然而至,又默然离开时,那细微的声响才短暂地划破沉寂。
“殿下,”云芷轻轻将一张素笺置于萧璃的书案一角,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今日的早膳…苏公子用了小半碗莲子粥,几箸拌笋丝。”
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萧璃执笔的指尖上。
那指节修长,此刻却悬在奏疏上方,久久未落下一笔。
萧璃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奏疏的字里行间,仿佛未曾听见。
只是过了半晌,她才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视线仍旧未移开。
云芷却敏锐地捕捉到,殿下握着紫毫笔杆的指腹,似乎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笔身。
书房里只剩下炭盆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书页翻动时细微的沙响。
萧璃将自己埋首于无尽的公务和书卷之中,批阅、阅读、或是独自坐在棋盘前,拈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长久地凝视着纵横交错的纹路。
云芷侍立在不远处,屏息凝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缠绕在殿下周身那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冰冷气息,似乎悄然敛去了几分锋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凝滞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殿下执棋的手常常悬在半空,指尖长久地停留在同一个交叉点上,目光穿透了棋盘,投向了某个遥远而不可名状的虚空。
有时,她甚至会无意识地用指腹反复描摹一颗棋子的轮廓,眼神迷蒙,仿佛指尖触碰的不是冰冷的玉石,而是别的什么…
“云芷。” 一日午后,萧璃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沙哑。
她并未抬头,目光仍落在摊开的卷宗上,指尖却点着一份密报的角落。
“是,殿下。”云芷立刻上前。
“去查,”萧璃的指尖在那行小字上划过,动作轻缓,带着一种沉思的重量,“十五年前,丞相府那位早夭的嫡长子…所有能找到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句模糊的悼文,或者…接生稳婆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