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不知玉为重器,但那天瞧着洛蔚宁姐妹俩身世可怜,她头一次发现这世上还有人连饭也吃不饱。眼看身上也没有银子,恻隐之下便取下一块玉赠了出去。
现在想来,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大概……这玉璜也不算赠错人。想到这,她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后将两块玉挂在了腰间,出门去了。
杨仲清和杨晞父女俩各乘一辆马车,来到东郊杨家墓园。
陵园位于在一座山中,如今草木枯黄,显得肃杀而荒凉。
杨晞母亲的坟茔坐落在陵园后方,杨晞和杨仲清在陵园门口下了马车,沿着中间的石板路而走,石板路左右两边各立着两个石狮子,威仪凛然。
然后踏上十几层台阶,来到一排坟前,这些都是杨家已故先祖的坟墓。很快来到了杨晞母亲章嫣的墓前,坟墓背靠山,两旁栽种松柏和梅,如今都还绿得生机盎然。
杨晞知道母亲讨厌寒冬的荒凉,故而杨仲清特意在旁边栽种了许多常青树,一年四季,不至于让母亲的坟茔失了颜色。
杨晞、杨仲清对着章嫣的墓碑寒暄了一番,上了香和蜡烛,蹲下来燃烧纸钱,然后父女俩站在墓前,看着墓碑上雕刻的“章嫣”的名字,目光盈满思念。
“娘,巺子和爹都好好的,你在泉下就安息吧!”杨晞微笑道。
杨仲清也道:“嫣儿呀,巺子已经长大了,你一定要保佑她找到一个好夫婿。”
“爹,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杨晞嗔道。
“你明年就到双十之年了,若还没出阁,明年的今日,让爹如何向你娘交代?”
杨仲清想起那天杨晞为了洛蔚宁晕倒的事就忧心忡忡的,那洛蔚宁是个女子,杨晞怎么能喜欢她?
他知道杨晞最爱母亲,最听母亲的话,所以故意在章嫣墓前提起杨晞的婚事,希望杨晞能看在章嫣的份上听话择婿。
“可公主还没出降呢!”
“公主出降也不远了,所以爹希望你能放一些心思在此事上。你表兄投靠高党,已经和你姑父闹翻了,爹相信你也不喜他,就不勉强你了。可汴京多才俊,也有很多往府中送拜帖想要见你。你有空就别总往为善堂跑了,是时候从拜帖挑一两个会会,日后不用盲婚哑嫁这不好吗?”
杨晞正与洛蔚宁闹不和,杨仲清就趁机劝她择婿,让她很是排斥。可那人毕竟是她爹,也是为她好,只能敷衍着道:“爹说得对,但择夫婿的事急不来,相信娘一定会以女儿的幸福为重的!”
杨仲清说不过她,没辙地摇了头。
后来向从天也来了,杨仲清便先行回府,而杨晞陪着向从天上香。
向从天静静地伫立着,凝望着墓碑,“嫣儿,你放心吧,巺子遗传了你的聪慧,把暗府打理得很好,有她的帮忙,我很快就能扫除奸党,还你一个太平清明的盛世,为你和你爹平反。”
“父亲为了母亲匡扶正义,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杨晞看着向从天,从他的眼神分明感受到他对母亲无比的深情和眷恋,为什么母亲当初和他和离了,真的像母亲生前所说,只是因为性情不合吗?
杨晞虽然疑惑,但终究没去过问。
临别在即,父女俩看了一眼墓园对面那座山的山顶,伫立着一座飞檐反宇的道观。
“父亲先回去吧,女儿就在此处等候懿安公主。”
“既然你意已决,你就去做吧!”向从天道。
杨晞目送着向从天下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墓园门口,才又将视线投向山顶那座道观。那座道观名曰慈荫观,是二十年前,由当今皇帝下令修建的。
她留下来,是要等这座道观的主人。
小时候她曾随母上山拜访过观主,后来母亲亡故,每逢忌日,观主亦会下山祭奠,缅怀故人。她之所以对那观主记忆尤深,并非亡母故交的关系,而是那观主曾经也和她一样,有着同样的抉择。
过了半个时辰,果然瞧见山麓下迎来三个女冠。走在后面的是两个年轻的弟子,而走在前面那位年纪不过四十,肤若凝脂,但两鬓却白了一束。她一身青色道家常服,手持拂尘放在臂间,头发束起,发髻戴着一个白玉小冠,一根玉簪横贯其中,尽管穿着简朴,举手投足间却难掩雍容华贵的气质。
那女冠真人踏上台阶,望着杨晞,慈祥的脸上含着笑。
杨晞迎上前,恭敬福身道:“杨晞见过懿安公主。”
懿安公主赶紧抬手扶起杨晞,道:“是阿嫣的巽子,十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杨晞羞赧道:“懿安公主见笑了。”
“贫道已出家二十载,现今法号至清子,喊我法号就行了。”懿安公主温和地道,然后环顾四周,疑惑了起来,“你爹和你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