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教坊伎人,风流玩物而已,就该安置在小院,才好放开了消遣解闷。
睐儿放松挺了许久的脊背,换个舒服的姿势歪在一侧的软枕上。
琢磨起见到那人时,是先做个恭敬的样子脸红道谢,还是扑进怀里撒娇扮嗔。
马车一径驶到了小院内,过了大门后的照壁,停在了垂花门前。
跟着引路的小厮绕过一处回廊,就见肖启蛰坐在正堂内。
未及上前见礼,对方抬眉看过一眼就将他带到了后院的一个房间前。
房间门窗紧闭,窗纱上全是黑色,不知是沾了什么。
抬脚刚上台阶,内里就有瓷器碰碎的声音传来。
守在门口的小厮立刻闯了进去。
被大力推开的门兀自转动,阳光从两扇门之间涌了进去。
房间里侧身坐在软垫上的人被小厮按在地上,抵在脖颈处的瓷片应声跌落。
瓷片摔在地上碎裂飞溅,反射出刺眼的光。
睐儿被晃了一眼,不由得伸手遮挡。
透过指缝,他看到忽明忽暗的光亮下映出一双灰白的眼。
第2章
肖启蛰离开后,睐儿走到了房间面前。
推开房门,他看见里面的人稍微侧过头后又转了回去。
竹青的袍子应该是新换过的,松垮地挂在那人身上。
刚梳过的头发又被揉抓凌乱,他就那样耸肩弓背地坐着。
顾眇?睐儿默默念过一遍这两个字,心中不禁泛起冷笑。
可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
*
入夜,睐儿捧了琵琶立在庭院里。
想起在风月场上的引逗调笑,他从来都是得心应手的。
如今被要求去伺候一个疯子,这又要如何应对?
他现在是知道肖少卿在着急什么了。
芙蓉帐、温柔乡,这人是打量着让自己用身体去点燃顾眇的求生欲。
肖启蛰,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
踱着步子又到了那个房间之外。
月色溶溶,眼前的房门依旧紧闭,灯也未掌。
睐儿蹙眉,美目翻白,朝着那个方向狠狠剜了一眼。
转身坐到园中的石凳之上,念及教坊的觥筹交错自在随性。
一股无名火噌地直冲颅顶。
按弦推指,金戈裂帛的声音骤起。
姓肖的你真不是个东西,这和囚禁有什么区别?
纤指翻飞,捻挑划拨,铮铮琴音倾泻而出。
那个什么顾眇不仅疯还呆傻,一靠近就瑟瑟缩缩的。
什么玩意儿!
又想起现下的处境。
原以为终于脱离了千人枕的腌臜地界。
原以为肖府会是个不坏的归宿,细心小意地顺着肖启蛰的脾性就好。
从未料到向来恃重的美貌如今却要对着一个瞎子。
还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瞎子!
如今纵有千万般的手段,又如何使得出来?
琵琶声逐渐放缓,弦弦掩映,愁绪丝丝。
睐儿手上不停,双目却望向远方。
围墙之外隐约可以看见绽开的烟火。
是了,今日是教坊的游湖会。
若不是被赎,最华贵的那艘画舫该是自己坐的。
如今又便宜了哪一个?
低眉叹息一声,睐儿抱着琵琶起身。
转头就看到那个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扇。
借着月色,可见一个模糊潦倒的影子。
那影子立在窗前,仿佛往自己这边看。
怎么,疯子不疯了?
睐儿面向窗户,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情欲绵绵的曲子响起。
影子动了动,将头微微歪斜,好似在疑惑。
睐儿手上弹奏不断,朝着那人款步走近,到了窗下果然看见他杂乱头发下紧蹙的眉头。
“顾先生也爱听琵琶?”
睐儿这一句话说得婉转刻意,寥寥数字恨不得转上几百个弯儿。
眼前的人神色一变,慌忙间就要转头,衣领却被他一把揪住了。
“怎么,我是猛虎妖怪不成?”
睐儿言辞带怒,说得一句却又想起肖少卿的吩咐。
他松开手,轻而又缓地抚平扯出的褶皱。
将染了丹蔻的指尖轻点在对方胸前,不急不徐地画着圈。
“长夜漫漫,先生既识风月,何不春宵一度,共赴巫山?”
这厢说得含情带痴,顾眇却忙不迭把人推开,随后迅速关上了窗户。
“你这人什么意思”睐儿骂道。
伸手却已经推不开窗户,他只好忿忿地走到门口。
呼地一声推开门,那人已经坐到了软垫之上。
“顾先生——”睐儿放缓了声音,低身挨了上去,对方却只顾着往远处挪。
眼见得他就要从软垫上掉下去,睐儿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一用力,后者手忙脚乱地朝他这边跌了过来。
睐儿唇角一勾,另一只手轻轻把琵琶放好,同时顺势往后倒,将顾眇禁锢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