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兄这是学女儿家乞巧?"
"这是世子从钱塘移来的垂柳。"苏煦指尖抚过绸带上的木棉花纹,"他说……"
话音被户部门外的喧哗打断。李崇光带着七八个老臣闯进来,山羊胡气得直颤:"苏大人好手段!江南织造局今年税银少了两成!"
"李大人请看。"苏煦不疾不徐展开舆图,"苏州新增商埠十二处,税银实增五成。"他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朱批,"至于织造局——"忽然轻笑,"上月查抄的三十箱蜀锦,还在刑部库房等着您认领呢。"
老臣们盯着舆图上猩红的"贪"字印章,冷汗浸透朝服。那印章形制特殊,分明是承平侯府的蟠龙纹。
第31章
腊月第一场雪落时,陈翊在刑部地牢审完最后一名漕帮余孽。他揉着眉心跨出牢门,忽见苏煦提着食盒立在庑廊下,绯色官服外罩着雪狐氅,氅衣领口绣的木棉花沾了细雪。
"世子爷审案三日,是要学包龙图夜断阴?"
陈翊就着他的手咬了口枇杷膏,甘甜沁入肺腑:"苏大人深夜探监,不怕言官参你媚上?"
"下官这是体恤同僚。"苏煦将暖炉塞进他掌心,"漕运司新贡的银丝炭,比地牢的霉气好闻些。"
两人踩着积雪往宫外走,灯笼在身后拖出交迭的影子。途径户部值房时,陈翊忽然驻足——窗内那株垂柳竟在寒冬抽出新芽,嫩绿枝条缠着苏煦未批完的折子,像极了钱塘老宅里那株连理枝。
上元节宫宴,苏煦的席位破例设在公侯之后之后。他捧着鎏金酒盏起身时,满殿朱紫尽失颜色:"新政推行一载,漕运税银增四成,商路新增十八条,各州府库充盈……"
陈翊在御座下首把玩夜光杯,看着那人如数家珍。苏煦袖口隐约露出菩提珠,檀木珠子随着手势轻晃,让他想起钱塘别院那夜——苏母将佛珠套上儿子手腕时,曾说"娘只求你无悔"。
宴散时飘起细雨,陈翊在宫道上截住苏煦。玄色大氅裹住两人,他借着酒意咬那人喉结:"苏大人方才奏对,像极了当年在归云楼扑人的架势。"
"不及世子狠辣。"苏煦指尖划过他腰间玉带,"听说昨日早朝,您把弹劾我的折子当庭烧了?"
"烧的是废纸。"陈翊将人抵在宫墙阴影里,"真正的弹劾在此处——"他扯开衣襟,心口旧疤在雨中泛红,"苏煦,你还要本世子剖几次心?"
更鼓声穿透雨幕,苏煦忽然笑出声。他解下菩提珠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下官愿用余生,赔世子这件朝服。"玄色蟒袍的广袖间,赫然有道被朱砂染红的裂口——是方才宫宴时,他为苏煦挡下政敌故意碰撞的痕迹。
三月春闱发榜日,陈翊陪着苏煦在贡院门前施粥。新科进士们捧着《漕运新策》求问,有个愣头青突然问:"苏大人推行新政,可曾后悔?"
苏煦舀粥的手顿了顿,糖水在碗中晃出涟漪:"本官最悔之事,是当年在闵州没多吃几碗枇杷膏。"他说着瞥向身侧玄衣人,"害得有人冒雪送药,落下咳疾。"
陈翊挑眉,将最后一块定胜糕塞进他口中,耳语:"苏大人若真愧疚,不如让我随心所欲一回。"苏煦从耳根红到了脸颊。
暮色渐浓时,两人登上鼓楼。京城灯火如星河倾落,运河新闸处千帆竞发,船工号子混着商贩吆喝,奏出盛世长歌。苏煦忽然指着最亮的星子:"清远你看,像不像钱塘老宅的绢灯?"
陈翊解下玉佩系在他腰间,蟠龙纹缠着木棉绣样:"明日早朝,我要请旨重修《大周律》。"他握住苏煦执笔生茧的手,"把'民为贵'三个字,刻进丹墀之下。"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苏煦在万千灯火中仰首。他知道这江山太重,但有只手始终与他共执朱笔,在青史黄卷上勾画清明。
五更的梆子声刚敲过城墙,苏煦便被窗外的艾草香熏醒。他掀开青纱帐,见案头堆着的《通商十策》上搁着支新折的菖蒲,碧叶间缠着玄色丝绦——是陈翊昨夜冒雨从太液池畔采来的。
"苏大人再不起,龙舟可要误了吉时。"陈翊倚着门框抛来枚咸鸭蛋,蛋壳上用朱砂描着歪扭的龙纹,"工部新制的'乘风号',比归云楼那年的龙舟长三丈。"
苏煦接住鸭蛋,指尖蹭过蛋壳上未干的墨迹:"世子爷画工倒是十年如一日。"话未说完,腰间忽被玄色蟒纹玉带勾住,陈翊的气息混着雄黄酒香扑在耳后:"苏大人当年投怀送抱的准头,可没资格笑本世子。"
朱雀大街两旁挤满了看龙舟的百姓。工部新铺的青石板路平整如镜,改良过的四轮马车辘辘驶过,竟不闻往日吱呀声响。有小童指着车辕惊呼:"阿娘快看!那轴轮会自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