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些远却并不多偏僻,以往赶集时,还路过这地界。
俩人远远瞧见一排土房子,坐北朝南、三间连排。外层的泥坯剥落得斑斑驳驳,露出了底下碎石垒起的厚实墙基。
屋顶上铺着茅草,边缘用麻绳子捆着几根木条防风,该是有些年头了,草色都发了黑。
外面围着篱笆墙,院子里头隔出了一块儿地,搭成了茅草屋,便该是牛棚。
沈柳和顾知禧才走近些,就听见里头娃儿的哭闹声,不多会儿,一道尖厉的男声传了出来:“你那个娘瞧见生了个哥儿,月子都不来伺候,你更好,只管拿玉米糊糊凑合,孩子饿得成日里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把我也一块儿哭死吧,也省得受这个活罪!”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进是不进……都停下了步子。
正想着,隔壁院子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出来位阿婆,手里端着个瓷碗,里头是两个红糖鸡蛋。
第45章 对娃儿不好
见俩人眼生, 阿婆耷眉瞧了好一会儿,伸手擦了把襜衣,出声问道:“两个小娃娃是来寻人的?”
是也不是, 抿了下稍有些发干的嘴唇, 沈柳开口道:“说是这家庄户卖牛, 阿娘叫我带妹子来瞧瞧。”
镇子挨靠着山,天气变化得快。方才还日光灿灿,现下日头被层云遮住, 透不出多少天光。
不多远的牛棚里传来吃草声,小牛打着清亮的鼻鸣, 哞哞地轻哼。
阿婆又深瞧了会儿沈柳, 叹息道:“看牛啊……哎。”
闻声, 沈柳皱了皱眉,问道:“是有啥不妥吗?”
“命苦哟。”
阿婆年纪大些,本就好与人说道说道, 眼下沈柳问起来,话匣子一打开啥都往外倒。
这户人家汉子叫范大,说是少时跟着爹娘上山采菌子, 不小心踩空滚下山摔坏了,左手少一根指头,说话也不咋利索。
家中本就还有个小儿子,他又有隐疾, 爹娘都不上心,年过二五了, 好不容易说到户人家, 这才成亲,家里就马不停蹄分家, 叫他出去过。
上个月夫郎临盆,不料难产,折磨了两天一夜生下个小哥儿。
夫郎体亏得厉害,瞧郎中、喝草药,把家中攒下的不多银子花得所剩无几。
俩人正是最难的时候,求着范大阿娘过来帮衬,就算不顾着儿子夫郎,可孙儿终归是自家的。
谁料那婆子一瞧生了个小哥儿,连夜背上包袱就走了,还顺走了家中两根条瓜。
阿婆气得直拍巴掌:“你说这叫什么人啊,家里就恁缺口吃食,非从人家刚生了孩子的哥儿嘴里抠食吃!”
“景哥儿气不顺,常常夜里头哭,那范大是心疼夫郎,可笨嘴拙舌的,人家都哭完要睡了,他都还没张开嘴。”
果不其然,屋头里又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顺着才起的长风刮进耳朵里。
沈柳瞧了瞧顾知禧:“那咱还进去吗?”
“随我来吧。”婆子招呼上俩人,又絮絮叨叨,“范大可宝贝家里的牛,养得壮实着呢,一听说他家要卖,好些人来瞧,那范大心肠软呐,别个是拉货干活儿用,他就心疼不肯卖,哎哟,自家都过成这样了,还心疼牛呢!”
绕过篱笆墙,进大门,阿婆站在院里喊人:“范大快出来,有人来瞧牛了!”
里头传来磕磕巴巴的一声应:“来、来了!”
不多会儿,门嘎吱一声打开,出来个挺壮实的汉子,许是常年耕地劳作,皮肤晒得黝黑。
家里夫郎还在做月子,怕风吹了他,屋门上用棕麻编了帘子,里头塞着芦花,很是厚实。
范大叫了声人:“婶子,您、您来了。”
“哎,过来瞧瞧景哥儿,你们说,我进屋了。”
范大见她手里端着碗,帮忙开门掀帘子,待人进了里屋,再细细把帘子放好,将门关严实了。
还不待人说话,里头蓦地传来一声哭腔:“呜呜呜婶子,要不是有了实哥儿,我真是不愿活了!”
范大难堪地别开头,缓了会儿,才同沈柳和顾知禧磕巴地道:“来、来看牛啊?”
三人一块往院子的牛棚走,镇子的冬天寒得紧,就是牲畜也得垒夯土墙才好过冬,棚顶的厚实茅草压得低低的,又用麻绳子捆扎防固,就是起大风也能扛得住。
门用绳子缠紧,往上一拉就开了,门板子用草帘子裹了两层,缝隙里塞着碎麦秸,还是漏进丝丝冷气。
往里头瞧,棚子收拾得很是干净,连牛臭味都淡。拴牛桩子裹了层干麻布,地上铺的麦秸有新有旧,潮气重的角落撒了草木灰。
一大一小两头牛正偎在一块儿,石槽沿儿上结着薄冰,母牛吃两口草,小牛就过来蹭一蹭,顶亲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