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锁见状,急忙说道:“许泰家中确实是有个儿子,但事发突然,两位驿丞交代此事涉及甚广,怕节外生枝,所以没有知会。”
义庄到了。
许泰的尸身停放在最里的屋子,还派人看守。
冰冷的石台上,一块白布盖着突起的东西。仵作上前把白布掀开,一具烧焦,四肢曲起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徐遗来之前就做好准备,可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悚然。
徐遗想离近些看清楚,被周锁拦下,只听他劝道:“主事,还是远远地看着吧,这又是烧又是腐坏的,气味怕是不好闻,万一惹些不干净的,小人担待不起啊!”
徐遗闻言,眉头皱起来,瞧着周锁那副恳切的模样,只好作罢。
回茶亭驿时日渐傍晚,又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天色晦暗,各家屋檐下都上了灯,长街上行人稀少起来,只有零星的几家铺子还在开着,一路上还能听见几声虫鸣。
徐遗远远地看见驿站里灯火通明,就在大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徐遗眯起眼细瞧了好一会儿,只辨认出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一身素色的粗布短打,在雨中一动不动地注视前方,他是在看驿站吗?
徐遗猜测那少年暂时没有肯走的意思,吩咐周锁将他们撑的伞送给少年,周锁犹豫着不肯去,他便说没事,已经到驿站了,淋几步也无妨。
周锁来到少年身前,看清了他的面貌,然后把伞丢给他,催促他快走。
少年没接伞,任由伞落在地上,沾染污泥,他盯着徐遗消失的方向看了半晌,才拿起伞来走回家去,他没有选择撑开,任由雨水打湿自己。
徐遗回到驿站后没有选择立刻见高贞,而是先把自己收拾清楚,否则拿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去见人,未免无礼些。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夜晚的寒意比白昼更甚,他拢了拢衣袖,借着院子里的灯亮走了出去。
徐遗碰见高贞和宋裕敬时,他们二人恰好在前院大堂谈完公事回来。高贞拿出一批卷宗递给徐遗,这是谭普午后呈上来的,记录着许泰途径各驿站的具体时辰。
他摊开卷宗,一一比对上面的记录,从茶亭驿出发后途径邯州驿、顺定驿、乐州驿、临溪驿,最后再是庐陵的枢密院。
茶亭驿至乐州驿之间的速度是正常的,但据临溪和庐陵的记录来看,这两段路程的速度竟慢了许多,多花了将近两日的时间。
高贞见徐遗盯着卷宗许久不语,捋着自己的短胡子说道:“这些卷宗都一式两份,一份送到这,另一份已经送到大内了。”
“临溪驿就没有线索指明许泰因何耽误了军报吗?”徐遗的手指对着临溪驿点了点,开口问道。
高贞摇头,他猜测许泰是否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才耽搁。而临溪驿丞回忆,许泰到了临溪驿时,反而没有说什么,换了马就飞驰而走。
高贞又吩咐道:“你赶紧书写一份奏表,将今日查出来的所有线索一一陈写,今晚就送往大内。”
“现在?”徐遗一惊,他们才到茶亭县一天时间,此刻就上呈奏表,他有些不太认同。
高贞看出徐遗的疑虑,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语气有些微妙:“此案涉及甚广,哪是我们刚来一天就能查清楚的?”他把折子展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几个朱红色的字。
徐遗在来之前早就听说官家限制时日让他们查清事实,他们在路上的时间就已花了十多日,看着这些朱红的字,第一次感受到某种紧迫感在逼着他。
“依据事实,查到多少写多少。”宋裕敬补充道。
徐遗坐下来,摊开已经备好在一旁的纸,墨也研磨好了,他拿起笔,一字一句地开始写。
他字写得好,字形端正,疏密错落有致,从字的粗细看,笔力到位;他的文采也不错,用了几句骈语就将事情写得一清二楚。
在写到许泰尸身时,手中的笔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宋裕敬和高贞对视一眼,他转身朝桌子的方向去,竟亲自为徐遗倒了一杯水。这杯水与桌子的碰击声让徐遗回神,他抬头对向宋裕敬的脸,后者一脸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这场面在别人眼里看来不过是宋侍郎体恤下属,而在徐遗看来,则是一声催促。
徐遗将笔握紧了几分,终于下笔,后面这几句用的书写力度更甚。
高贞和宋裕敬看了这份奏表后,满意地点点头,嘴里还不忘夸徐遗,说他大才盘盘,却在驾部主事一职上消磨,若是做了翰林学士,定有好前程。
徐遗已经不在乎这些夸赞之语,他在乎的是许泰身上藏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