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也是,就惦记着织绣坊那一手好绣。”
这时,老者双手交握,举起一礼。
“承蒙各位父老乡亲的厚爱,说起来也是惭愧,多年前我因胆怯不敢和恶人抗争,故而解散织绣坊没入人海,违背了织绣坊建立之时的誓言,也辜负了乡亲们的期待。”
在建坊之时,他就曾立誓。
要以传扬苏杭织绣为己任,让百姓穿上最漂亮的绣衣,穿上最舒适的衣裳。
让苏杭织绣,名扬天下。
可他终是违誓。
这些年来,即使恶人四处寻,他也从未离开过江州。每日就看着劣质针脚粗糙的衣裳,一点一点摆上绸铺的木架,听着百姓们赞叹其他地方的衣绣,对自家的衣布皆是埋汰嫌弃。
偶尔他也会听到自己的名字,感受着他们言语中的惋惜。
他不止一次的想冲上去。
大声告诉他们,他没死。
织绣坊的火也不是天灾,而是他们敬重有加的刺史点放。
可他不敢。
每每午夜,梦中都是横尸遍地。死去的家人,死去的徒弟,抓着他的脖子,一遍又一遍的问他。
为什么不答应?
答应了,他们就不会死了。
是他的倔强,害死了他们。
都说权之一字,足以压弯脊梁。
然世上总有一些人,有着压不弯的梁骨,有着从一而终的决心。
他不能让他坚守的绣艺,染上污浊,成为权贵压榨百姓的帮凶。
但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不能再让剩下的人,陪他一起死。
老者眼眸闪过点点泪花,他对着人群弯下腰:“我之过失,实属不当,还望父老乡亲们见谅。”
他身后站着的剩余织工,跟着一起弯腰致歉。
歉毕,老人直起身,抬起拐杖,用力指着脸色彻底灰败的江州刺史。
“娄征,我就问你一句。”
“当年之行,你可有悔?”
“织绣坊原本织工绣娘上百名,因你一场大火,如今仅余数十名,还有绸铺一众东家,也因你私欲,死伤无数。”
“你犯下种种恶行,今怎还有脸在这,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他不能再妥协第二次,他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即使是代价是要他的命。
第54章 他要寻的病方,呼之欲出。……
“悔?”
娄征大笑几声,手背在身后,帽绦随着风飘扬,腰背清瘦板直,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文人风骨浑然成。
他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娄征行事从不悔,要说有悔,那就是当年没有对你们赶尽杀绝。”
娄征知道,他们还有人活着。可种种念头划过,他终究是当不知,派出去寻找的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就是他心软的代价。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老者眼里划过一抹痛惜,容颜愈发苍老,“娄征,你还是忘了,来时的路。”
织绣坊未建之时,老者和其他手艺人一样,空有一身绣艺,却无处可施,来求学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只是被人们置之高阁的珍瓶。
因而苏杭独有的织绣,件件买出天价,来卖的人皆是家中富贵者,曾有人评价,苏杭布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哪有如今的,天下皆慕名而来。
织绣坊的成立,一改人们宁愿出高昂银钱去买,也不愿去学绣的想法,无论男女老少,纷纷入坊学绣,风尚渐成。
正所谓上下同欲者胜,齐心协力者赢。苏绣昂贵在于绣法难度高,所需的技艺要十分精湛,就算知晓苏绣的独门绣法,也非常人能学会,故因绣一件耗费的时间极长。
但经众人的努力,苏绣技法变得多样,使其不再像之前那样,难学且学了也不会。
曾经百姓存一辈子的银子,都买不到的苏绣,现在仅需节俭十几日,便可买到一件。
可这些,都是老者眼前的这位已入迷途的刺史提出。
是他,三顾茅庐,坚持不懈的让老者担任织绣坊的坊主。
娄征听不懂老者话里的叹息,也不想读懂,他只看着南初,道:“本官还是那句话,你们没有资格拿我当牢犯一样抓。”
“娄刺史还真的是执拗啊,”白衣华袍的青年慢条斯理的迈开长腿,向对方走去,仿佛是故意那般,他的脚步声不加一点掩饰。
如在漫不经心的闲庭散步,又像是在捉弄触手可及的猎物。
“你滥用职权,草芥人命不止,还从中谋利,贪污无数。气急败坏下,还引诱百姓,刺杀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