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像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清了她。
之前，他怎么会以为她只是一只乖巧、怯懦、好拿捏的小妖呢？
她的眸中，分明藏有着矜与傲、怨与怒，以及对他的浓浓恨意。
“你在狠我？”裴子瑜从龙游泉中飞身而出，捡起岸上的衣袍旋身穿上。
赤足走到关风玥面前，琥珀色的眸中有讶异、有不解。
“且不论方才的影像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当年我瞎了眼睛，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你是鲛人的受害者，我又何尝不是？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哼，凭什么？”关风玥召出缩小版的三叉戟，滞空戳向裴子瑜的左眼，又在距离他眼眸一毫的位置停下。
裴子瑜没有躲。
“就凭你，有眼无珠，伪善可笑。”
她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怒气与怨念，眼尾猩红，凝视裴子瑜的双眸：“你将我从黑市中带出来，是因为修道者的良善之心吗？不，不是的。”
关风玥扯下他腰带上系着的白玉环佩，言之凿凿：“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来，我是疗愈那鲛人的药材，你关心我的身体，也是因为保证药材的质量啊。”
“你口口声声‘众生平等’，却视人命为草芥，待你寻到全部药材，是不是就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剜我心、割我肉、放我血？”
“我……”裴子瑜撇过头，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他会吗？
他会的。
毕竟这些年来，虞娇娇于他而言，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年少时遇到的，独一份的月亮。
他曾暗暗发誓，愿意为了虞娇娇做任何事，无论善恶。
况且，她的病，是他带给她的呀。
首尾之时，她承受了他体内的邪魔之气，才会沦落至此，他更是要负责的。
这些年来，他便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生活的。
第62章 挖左眼
倘若,方才的影像才是真相。
那么，他这些年的付出，岂非成了泡沫？
他的信仰,他的坚持，恐怕会在旦夕之间分崩离析。
裴子瑜不敢直视关风玥充满诘问的眼眸,亦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可关风玥步步紧逼。
她将三叉戟收回，出手擒住他的下巴：“当年是我救治了你,你的这双眼,是你欠我的,请你，还给我。”
“我……”
“还有,你没有资格随意剥夺他人性命，无论我与你有没有前尘姻缘,你都不该对我怀有图谋不轨之心。”
裴子瑜闭了闭眼，眸中流泻出一丝绝望。他指尖轻轻抚上左眼眼皮：“若是你诓骗我，该当如何？”
关风玥冷笑：“骗你？我不屑。”
“当年……”
他想说──当年,他真的不是故意没认出她来的。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你还在拖时间吗？我说，眼睛,还我。”关风玥语气不耐烦起来。
裴子瑜咬牙，掌心握了两握后，终是施法取眼珠。
“唔……”剧烈的疼痛,叫他手背青筋爆出。
冰玉霜珠在他眼眶中放了太久，早已与他血脉相连，蛮力撕扯下，汩汩鲜血自他眸中止不住地流出。
几息后,他粗喘了两口气，十指摊开，将从左眼取出的、带血的冰玉霜珠递给关风玥。
“右眼那颗，明日还你，可好？我来此，还有任务在身……”
金羽宫少主此刻应当已经被人安排进了汤池，届时，雷劫来临，他需要助药王谷一臂之力。
若是一下
子失去两颗眼珠，别提助力了，他约莫会成为累赘。
关风玥拿出手帕包裹住那颗冰玉霜珠，细细揩去表层的血渍和琥珀色的涂料：“赊账？那是要收利息的。三日内，将鲛人交给我处置。”
裴子瑜面露迟疑：“她还病着……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关风玥唇角的笑意流露着轻蔑：“我初到琉光宗时，也一直病着，你可曾真正关心过我呢？”
裴子瑜抿唇不言。
关风玥将擦拭干净的冰玉霜珠装入芥子袋，语气淡漠：“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无耻之尤。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打不过你，你想赖账，我一时半会的，也拿你没办法，又能怪谁呢……只能怪我当初为什么要偏偏好心，救了你这匹白眼狼。”
裴子瑜沉默半晌，道：“我可以带她来见你，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她性命，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我看，是你的脑子病得很严重了。”关风玥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走向龙游泉的出口。
【前世，他那样对你，你就这么算了吗？】路上，烛烨对她发出灵魂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