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风玥点头，又问：“你见过裴子瑜吗？”
韩行一想了想，手指倾泻而下的泉水高处：“他是早我们一个
时辰出发的，此刻约莫在泉水上游，那边更清净。”
“知道了，谢谢。”关风玥拍了拍他的肩膀，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她塞给韩行一那颗灰色的封忆珠。
这颗珠子已经被她改造过了，成为了一个可以“复制”并当众“播放”记忆片段的灵器——投影仪。
“待会我会朝天上发射信号弹，到时候你按一下这里，记住，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有异常举动。”
韩行一郑重颔首：“嗯，好。”
关风玥转身离开，拾级而上，在上游找到了裴子瑜。
他半个身子浸在汤池中，墨发披散而下，穿着月白色浴袍，领口敞开，胸口白瓷般的肌肤若隐若现，神态懒散地依靠在一块石头上假寐。
听到动静，他徐徐睁开眼眸，琥珀色的眼睛透过鲛纱望向她。
“你怎来了。”他以为她是欧阳俟，“有将她关好吗？”
关风玥抿唇不言，兀自上前几步，来到他的面前，站在岸上居高临下临下地望着她。
裴子瑜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此突然地找来。”
“南海二公主不是真的‘虞娇娇’。”关风玥用属于自己的声线开口，声线冷然。
裴子瑜眉梢紧簇，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笃定道：“你不是欧阳俟。”
关风玥没有理会他，继续陈述：“当年，你在南海岸边瞎了两个眼睛，躲在礁石边上哭哭啼啼的时候，是我救了你。”
她拨动幻形衣上的按钮，化作了当年初遇时，裴子瑜的狼狈模样，瘦骨嶙峋的少年，两眼冒着血泪。
见状，裴子瑜瞳孔一缩。
关风玥俯身，伸手扯下他覆眼的鲛纱，那双剔透的琥珀眼就这般带着三分警惕、三分困惑地望着他。
“我把你带回了南海龙宫，用北海龙王送的生辰礼，给你重新按了一双眼睛。”
关风玥指尖轻柔地抚上裴子瑜的眼皮，触感冰凉，正是冰玉霜珠的气息。
裴子瑜眨了下眼皮后，猛地擒住关风玥的手腕，甩开。
“你在满口胡言些什么，关姑娘。”他认出了她的身份，知道她从暗阁中跑了出来。
关风玥冷笑一声，退后，拿出信号弹发射：“是真是假，你自己看啊，瞎眼仙君。”
霎时，蔚蓝天空中凭空出现一片汪洋大海，与关风玥样貌相同的少女从海中扑腾而出，懒洋洋地趴在礁石上晒太阳，小鲛人游到她身边，一口一个唤她：“公主。”
她们一起讨论了生辰宴的事情，在即将挥手告别时，身后传来了低沉沙哑的呜咽声。
礁石后，露出了瘦得像骷髅似的少年裴子瑜，血淋淋，惨兮兮，和光风霁月的琉光宗少主形象，可谓是天壤之别。
小鲛人嫌弃他丑，只有善良的南海长公主不嫌弃他，主动带他回龙宫疗伤，慷慨地用宝珠替他换眼睛，亲自照顾了他将近一个晚上。
第二天，劳累了一夜的长公主匆匆去参加宴席，遭遇的却是母后被掉包，自己身份被顶替的荒唐事。
这份“影片”被关风玥悉心“剪辑”过，因此两天发生的事情，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播放完了。
龙游泉下游的弟子们观赏完“狗血大片”后，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师兄师姐也没跟我说过，泡温泉还能看戏的呀。药王谷今年服务委实周到。”
也有弟子质疑：“这真的是戏吗？会不会是发生过的真实事件，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投射了过来？”
“这儿绿树成荫，应该不是海市蜃楼。”
“我前几年偶然有幸远远地见过南海龙后一眼，确实就是影像中那女鲛人的模样。”
“兄弟，你自己也说是远看了，记忆出现偏差也是有可能的。”
……
镜像播放结束后，关风玥将幻形衣的效果解除，漏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模样与方才影像中的南海长公主“虞娇娇”一般无二。
只不过影像中的公主，身材丰腴，一看就是从小吃穿不愁被宠着长大的；而当下的她，身形清瘦，颇有种经历了一翻风霜雨雪摧折的凄冷感。
变化最大的，当属她的眼神。
影像中的公主，有一双黑珍珠般明亮清澈的眸子，任谁看了都心生喜爱；可现在，那双清眸死气沉沉的，难见波澜。
裴子瑜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过眼前的这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