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时父母为之取名沈寒星。
寒夜之星,璀璨光明。
父母老来得子,在家中格外受宠,母亲从未唠叨,父亲也从未呵斥过,慈爱温柔地将他养成几乎是姑娘般天真的性子。
他喜爱母亲园中养育的斑斓花草,喜欢池子里养着的艳红金鱼,喜欢天空中自由飞鸟,喜欢诗歌,爱听小曲儿。亏得有个长自己一轮的兄长沈寒明,是家中唯一板着脸教育他的人,否则他倒要成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子哥儿了。
兄长读书十载,聪明绝顶,仅入试一回便能高中任官,为人谦逊,人品卓越,做官更是公道清廉。
早些年家中拜见之人源源不绝,门槛几欲踏歪。兄长决定举家搬迁京城郊外,那里住的都是平头百姓,远离京城富华之地,沈寒星也寂寞一阵,好在哪怕在乡野平民之间也能听到兄长的好名声,他倍感自豪,也不多埋怨了。
沈寒明做事铁面无私,说一不二,更不屑官场虚与委蛇的客套,尽管担任要职公务繁忙,却还穿着单薄衣裳,用着陈旧笔墨。眉宇间盘踞挥之不去操劳过度的疲倦,才不过而立之年,头上生出不少刺眼的白发。
他不拿刀剑,不穿盔甲,骨瘦嶙峋,看着像个久病之人。
十六岁时沈寒星在武举考试中拿得头筹,被选进锦衣卫,兵刃在身的小官不用上朝堂,夜晚在京城里巡夜时,他是帝国的金贵猎犬,品级虽比兄长低,可日子过得还比兄长好些。在夜巡结束后还有不少好处,去小店里吃早茶不用钱,去铁匠铺里修刀不用钱,若沈寒星不经意多摸几下刀柄,临走时衣裳口袋里还要多些碎银两。
这京城里除了贵族的住处,都人满为患,物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城外买十个鸡蛋的钱在京城只能买到一个,幸好借了身上官服的势,沈寒星就算想给钱买东西也没几个人百姓敢要,否则他那一身派头也要跟兄长一样寒酸了……
他从未嫌弃过兄长不知变通,不往家里弄钱,他对兄长的敬佩之心从未改变。
兄长爱做他的大善人就做,要是碰到了钉子有人碍他的路,他这个做弟弟的就是保护者,谁也不能动他兄长一根汗毛!
一日归来,原本就面色苍白的沈寒明更显颓废,他对家里人交待自己得罪了京城里大人物,连夜安排父母去了更乡下的住所避难,还让沈寒星也跟着辞去官职,会用自己为官这些年的积蓄去给他捐个杂官做。
沈寒星自然不愿去,他才不愿意做个给人断家务事的小官,他与兄长大吵一架,暂时搬出去住了。
晚上值夜时同僚之间窃窃私语。
曾经与其要好的人私下告诉他:“你哥把东海的一个盐商下狱问斩了,虽说那个盐商在当地无恶不作,还逃了好几年的税,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家伙给我们京城除皇帝外最尊贵的人送过东西呢。”
京城里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原本该是皇后、太后、亲王等等,可那些人什么富贵之物没有,哪里轮得到一个地方盐商去孝敬。
深寒星也不蠢,那盐商的背后的主子大约是紫禁城里的某个阉人。
“断了那人的一条财路,从此你们兄弟两个注定是高升无望了……谁现在也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好自为之吧。”
如果仅仅只是功名利禄,沈寒星未曾太在乎,父母祖上有点薄田铺子,家中称不上富贵,但日后的温饱断无问题。
他的兄长打算成为佛陀圣人
哪怕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官场做圣人无异于苦修,沈寒星也仍旧打算跟随着兄长,他永远不会丢下兄长不管。
大概又过了三四日,他听说兄长又被塞了个顶麻烦的差事,朝廷要查抄盐商暗藏的私产,家中找到的银子仅账本库房里的一半。兄长既然是将盐商打入牢狱的官员,这追查剩余钱财的差事还是被推到了他身上,久不理朝政的皇帝甚至为此事写了圣旨下来,查到银子后自然有赏赐,要是查不到却要降罪。
要降罪……荒唐!荒唐透顶!
查了恶人的账本将兄长打入大牢?
疗养一方百姓生息,难道不已经是大功一件了么?为什么还要因为查不到剩下来的金银财宝而获罪?谁不知道那些管银管粮的巨蠹都有官官相护的关系?银子不会白白消失,肯定早被人分了,如何查的出来!
紫禁城里是不是又要给皇帝宠爱的妃嫔们建造宫殿?
华美奢靡的宫殿造价不菲,皇帝已经不知多少次要手下的宦官带领护卫去民间征税了。这算是个不错的差事,远离法度之外的偏远之地,同僚们都指望着这次出去,顺便能跟着一起捞笔小财,沈寒星没想到自己这个不久之前还在受排挤的人也入了这次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