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的刀在腰间跳动,把哭嚎者拎出来拳打脚踢:“不喝就滚!”
苏博本想阻止官兵打人,梅生打了一个响指,他就无法动弹,直到官兵自己住手,苏博才又能行动。
沈寒明心中苍凉地叹道:“这就是帮我啊,果然是帮我没错呢”
病入膏肓从来不需要良药!
“为什么要允许这暴行!”苏博用只有梅生与沈寒明才能听到的声音喊道:“百姓不是快死了吗?!要多吃点粥饭有什么错!”
苦痛在无限的时间里只是转瞬的事。
苏博要是再坚决点,梅生说不定能不使刚才的法术,但苏博的可没他自己想象的那么不满。施法的厉害程度与灵力雄厚、更与自己心中的念想坚定程度有关,他要是敢为了保护弱者不顾一切,梅生一时也困不住他。
苏博没有尽全力想帮助这里的灾民,他的愤怒很肤浅。
他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会察言观色,梅生的冷漠滴水不漏地围住了的她的怜悯时,他明白了梅生不是来这里救人的。
除了同族的苏博,她也没救过谁。
灾民一多或许就会招来瘟疫,擅长疗愈法术的是梅含,从不是梅生。梅含也不是仁慈良善之人,他就算施法也不可能会护着几十万的百姓,他只会为孙倪一人所用。
梅生默认这里的绝望,她也许还不希望有人破坏这死气沉沉的绝望。
苏博离开了等着领稀米汤的队伍,他身形仍受术法影响,如风般无声无息地穿梭在灾民间。在这艰苦之地,他竟还看见了出生不久的孩子。那孩子奄奄一息地仰头靠在母亲怀里,小孩本是五脏衰竭,已断断续续昏沉了几日,再继续这样今天入夜就会死,他手掌轻放在孩子稀疏的头发上,施法让孩子醒过来了。
孩子醒过来后挣扎大哭,凭着本能要去咬年轻母亲干瘪的□□。消瘦得柴火棍似的母亲没有为这孩子突然有了活力而高兴,她被咬得很痛,臂膀一松,孩子掉下来头磕破了,还流了血。苏博给孩子止痛,孩子哭得人心烦。
孩子母亲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她已经缺少水分和营养,眼神放空,她也猜测到了送来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以现在需要喂养孩子的羸弱体质,想争到半碗米汤都难。她强撑着全部力气站起来,重新把孩子抱在怀里,慢慢地走远了。
梅生占了一个兵士为自己搭的帐篷,里头还挺宽敞,有一个烧着水的火炉,两盏油灯,一张桌子,还放下了厚实的铺盖。苏博深夜才找到她,梅生给他拿了张饼,苏博说自己不饿,没吃,只想躺下休息。
苏博的后背在颤抖,梅生道:“在哭?”
“不,我没哭”他声音发哑,分明是哭泣了。
梅生把他翻过来,他湿漉漉的脸在暗光中泛着点点水光,他又不停地回想白天看到的灾民,尤其是那出生不久忍病挨疼的孩子,他忽然就抱住梅生,脸蹭着她的肩膀:“江南是因夏初有洪灾、秋日又遭虫灾才沦落成遍地饿殍的对不对?求你,我求你,能不能让虫子都死了,让阴雨停止,救救他们?你能做到、你能做到”
“我做不到。”梅生说道:“虫和水都太多,我也不能将它们凭空弄消失。”
“我见过你控制天气。”
“整个江浙,方圆数千里都是阴霾,藏于草木根茎下的飞虫有数兆,我如果要让它们不再祸害这一方水土,用乾坤挪移之法也能让它们转移到别处,到时候你还得为那里的死人哭一哭。”
第二天早上,苏博见到有人聚集在人们打水的井边,他走过去看见里面有婴孩泡的发白的浮尸,孩子正是他昨天见到的那个快死的。
可怜的孩子,他还是没活过昨夜。
苏博不知道现在隐藏他气息的术法撕裂了口子,有人注意到了他在井边泪流满面。但人们不敢靠近苏博,他的衣裳太干净了,没人会想安慰一个看上去体面的人。
将孩子发白的尸体捞上来后,人群也终于散开,他们好像是遵循着本能,离开时低着头,匆匆瞥了眼苏博,没有人在碰到他。
苏博洁净的衣衫仍未沾上一粒尘土。他眼前发白,刺眼眩晕的白光过后,脑海里昨天见到的那个孩子还活着的样子就更清晰。
孩子原本快死了,他用法术将孩子衰弱的身体治愈了,为什么他的疗愈法术却加快了孩子的死亡!当他心里问自己这问题时,他自觉可笑虚伪!他知道的,他不是没见过黑暗正是那孩子重新变得健康,不停地哭泣,张嘴咬住母亲乳、房又是那么用力,好像要将母亲整个吃掉般的贪婪,让那位同样饥饿不能自足的母亲突然便不再有爱怜之心,她可能亲手溺死了孩子,这残酷的悲剧的根源就是来自于苏博,昨日的他还未曾彻底体会在健康时忍受饥饿和赤足走在刀尖的酷刑并无不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