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姐姐,我可真羡慕你。”大顾氏叹了一口气,“不像我,这些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哪怕是病了,床前也是冷冷清清。”
她连弯子都不绕,一开口就直指目的,完全让人措手不及,听得赵氏心里一个“咯噔”,立马堵她的话。
“媖妹妹,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就托个大劝劝你。女子以贤立世,当识大体。我听仪儿说,仁光寺的签上说你们命中有一女,那必定错不了。妹夫年纪也不算大,别说是一女,便是儿女成群也能有。你大度些,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
大顾氏看着她,眼泪说来就来,不多会的工夫,已是泣不成声。
她最是面甜心苦之人,哪怕心里毫不同情,甚至是嘲笑和幸灾乐祸,表情却是着急,说着言不由衷的劝慰话。
好半天,大顾氏止了哭,道:“赵姐姐,你拿我当妹妹,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我夫君他身体不好,我也是实在没法子。”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说不行的人是林同州。
赵氏露出了然的神色,眉宇间隐约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轻蔑,“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这也真是难为你了。”
“谁说不是呢。”大顾氏像是找到了知己,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旁人说我善妒,说我不容人,我心里的苦没人知道。赵姐姐,你命好,儿子读书好,女儿懂事孝顺,莫说是你们汉阳,便是整个大昭,也找不出有几个比你命好的人。”
“媖妹妹,你说你这命啊,还真是苦。”赵氏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她自小长了一张圆脸,谁见了都夸她有福。
后来她嫁进林家,夫君便断了读书的路,成日里风流快活,那时候多少闲言碎语,说她命中带克,克自己的丈夫的前程和林家的气运。
她心里又气,又不好和别人争辩,一看到后院的那些妾室姨娘就来气,那些邪火也只能发在她们身上。
“你若想养个孩子,何不从同宗过继一个?”
“我不想养别人的孩子。”
“我家四丫头……”
“菩萨托了命给我,我命中的女儿就是影娘。”
“老夫人没和你说什么?”
“姨母都和我说了,赵姐姐你都不在意,我又怎么会在意。”
赵氏噎了噎。
谁说她不在意。
大顾氏像是看不见她神情间的不悦,又道:“我知道养儿不易,你们这些年养着她,也没少操心。我不白要你们的女儿,你们想要什么,但凡我能给得了,我都愿意给。”
她一听这话,有些犹豫。
林有仪却急了。
“表姑母,我四妹妹身子不好,看着不爱说话,性子却不怎么好……”
她说话时,大顾氏就看着她。
渐渐地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大顾氏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仪丫头,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心里很是欣慰。说起来,你这孩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定亲,怎地就出了那样的祸事。我听说你脸上的疤,没个三两年也消不下去。这婚期一拖再拖也不是个法子,男子拖得起,女子却未必,若不然我帮你去和姨母说说?”
当然,这个说说就是条件。
还有命苦两个字是赵氏刚才说她的,她转眼就送了回来。
林有仪开始纠结,一方面想保亲事,一方面又不想庶妹好过。
她不等母女俩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她又对赵氏道:“赵姐姐,你好好想想,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一出来乐院,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可怜之色,望向寻芳院的位置微微一笑,对身后的婆子道:“琴娘,你说那孩子和我有没有缘分?”
琴嬷嬷跟她多年,自是知道她的脾气和心思。
她能问出这话,显然是那孩子对了她的眼。
“奴婢觉着,再没有这么好的缘分了。”
她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玉簪,“还真是。”
*
荷砚凉亭后,林重影在等谢玄。
这一次,是她主动找谢玄。
散席之后,她寻个了空当,让根儿想办法传话。她将人约在这里,等了足有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难免有些犯嘀咕。
此处有树有假山,背着阴,也较为隐蔽。
正想着再等一刻钟,若是人还不来,自己就不等时,猛地一抬头,就看到谢玄离自己不到五步远。暗道习武之人果然厉害,当真是走路都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