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季星紧跟着摇头。
“大学是支持学生多样化发展的地方,学生勤工俭学、课余兼职,没有任何问题,但你们在操场那边摆摊不太合适。”
徐睿诚认真地说:“万一有学生吃出了问题,后续很麻烦,对你们自己也有影响……”
沈轲打断他:“老师,货是我去进的,东西也是我卖的,阮季星就是个收钱的。”
徐睿诚听了发笑,“你以为我要处分你们俩啊?还帮她撇清关系。”
他的语气像拿他们当小孩似的。
不过也是,一群刚高中毕业的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对他来说,的确幼稚。
“之前的事就算了,以后还是不要再继续了。假如经济方面有困难,国家有助学贷款,在校期间是没有利息的,符合贫困生条件的话,也可以交表来。”
他们表示知道了。
徐睿诚没有为难他们,放他们走了。
这是一场极其温和的谈话,徐睿诚半句重话也没说,但阮季星突然鼻头一阵发酸,像破了一个小洞的气球灌满了水,眼泪承受不住压力,被泪腺挤了出来。
“不是,你哭什么?”
破天荒的,手忙脚乱的人变成沈轲了,“喂,阮季星,别哭了。”
“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凶死了。”
她闷头往前走。
沈轲亦步亦趋地跟着,放柔声调,刻意得有些僵硬:“别哭了,你骂我都行,你有委屈就朝我发泄,成吗?”
阮季星小时候最要面子,明明怕痛得很,眼泪都在眼眶边缘打转了,她愣是不愿意在他面前掉眼泪。
唯一一次见她哭,就是接赵若华离开阮家那天。
他被她哭得心慌。
“你不懂,每次我犯错,我爸就总说,这次算了,下次不要再做了。”
她胡乱擦掉眼泪,“我们刚搬到Z市那段时间,我老冲他发脾气,我怪他,都是因为他,我们才会沦落成那样。”
不能买漂亮裙子、限量版模型;周末想睡懒觉,老是被邻居家的噪音吵醒;上下学要挤公交,夏天的时候,男生臭烘烘的;读的学校教室没有空调,桌椅还旧……
一切的一切,她都接受不了。
阮正荣受着她的怨怼,好声好气地哄她。
后来她不经意得知,他赚的钱全花给她了,自己裤子破了都舍不得换,叫季曼帮他补,才和他,或者说,家道中落的现况和解。
她别别扭扭地和阮正荣道歉。
他笑着说,之前就算了,以后不许再跟爸爸冷战了。
徐睿诚那句话,一下子让她想起爸爸了。
她自知自己爱耍性子,不是讨喜的小孩,但世上永远有两个人会在她受委屈的时候,无条件包容她,为她兜底。
小时候看科幻电影,发射载人飞船的新闻,幻想遨游宇宙,俯瞰银河。
长大后的阮季星终于意识到,她向往的不是繁星深处,而是一个由父母搭建的,理想的世界,他们的爱为其塑筋造骨。
说着说着,鼻涕混着眼泪一块流了下来。
沈轲笑出声。
阮季星捂着鼻子,砸他一拳,带着哭腔说:“不准笑。”
他弯下腰,扯过衣袖替她擦眼泪,动作不轻不重。
说:“我没带纸,去洗手间洗洗吧。”
*
人在经历两种情况后,会不断回忆当时的情形,并且懊恼不已——
吵架吵输和丢脸。
毫无疑问,阮季星属于后者。
并且,她还因为太过丢脸,在女洗手间磨磨蹭蹭好半天。
天告诉她为什么,那么多难堪、狼狈、窘迫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到?
沈轲倚着墙,半调侃地喊道:“阮季星,你要是掉坑里了也吱一声,我好叫人捞你。”
阮季星冲出去,把他拽走。
她额前、鬓边的碎发沾了水,贴着皮肤,眼睛被泪洗过,变得格外亮,到了室外光线好的地方尤甚,有上好珍珠一般的润泽。
她看了眼时间,问:“我请你吃饭,去吗?”
沈轲反问:“封口费?”
“吃席——纪念‘两颗星小铺’的早夭。”
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毕竟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做宣传推广,维系顾客,还学着P宣传图。
好不容易有起色,这下全没了。
“我请你吧,当遣散费。”
他两手揣进外套口袋,眉眼淡然,“吃什么你选。”
“好咯。”
阮季星走在前面,“你爱吃鱼吗?谢晓羽跟我说有家烤鱼店不错……”
女生都是如此吗?
多神奇啊。
不到十分钟前还哭得鼻头、脖子泛红,这会儿又能跟他讨论,哪种口味的烤鱼比较好吃。
昨天呢,像只被惹得奓毛的猫,咬他的手咬出牙印,今天又“不计前嫌”,慷慨请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