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出身书香世家,可身上并无半分酸文腐儒之气,反而开明大方,懂得许多大道理,不会一味追求富贵荣华,在乎身份高低贵贱,与人交谈,从未自持清高矜傲,叶秋水很喜欢她。
因为她常来白鹿寺,所以与负责安顿难民的江泠多有接触,一开始,江泠的态度还是淡淡的,但是他们都是读书人,恰巧志趣相投,徐微常与他交谈文章上的事,江泠话也会多一些。
相反,若是叶秋水想找他说话,江泠又总是看不见人影。
她是个商人,没那么文艺,不会出口成章,也不够博学多才,没法和他一起聊那些风花雪月。
成日连轴转,京师又在下大雪,一日清晨,叶秋水一坐起便头晕目眩,摸了摸头,知道自己这是发烧了,叶秋水爬起来为伤患煮药,自己喝了一碗姜茶,又喝了碗发热退寒的汤药,裹着披风坐在角落里打盹儿。
江泠过来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她缩在角落里,脸颊酡红。
他连忙走过去,摸了摸叶秋水的额头,发现她有些发热,问起其他太医,对方说:“小叶大人今早起来就说自己有些发热,她说没事,喝了碗药,发发汗就好了。”
江泠拧着眉,哪里是发发汗就能好的。
他犹豫了一下,抱起叶秋水,转身去了白鹿寺后面的一间空厢房。
徐微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起身想要过来,却看见对什么都冷淡寡言的江泠脸上流露出几分慌乱,抱起少女的动作小心翼翼,两臂端稳,还细心地拢紧披风,靠在他怀里的少女被捂得严严实实,一点寒风都未曾碰到她。
徐微停在原地,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江泠将叶秋水放在榻上,盖了两层棉被,他叫人又去煎了副退热的汤药,喂叶秋水喝下。
她的脸烧得很红,四肢又发冷,瑟缩在被衾里,起了一身冷汗。
徐微过来了,敲了敲门,“江大人。”
江泠去开门。徐微站在门前,问:“叶娘子怎么样了?”
“受了风寒,有些发热。”
徐微往里看了看,抬头,瞥见江泠严肃的神情,料想到他应当是有事要做,但是又放不下心,于是说:“大人要是有什么事要忙,那就去吧,她这里我来照顾就好了。”
怕江泠不同意,又说:“毕竟我是女子,擦身换衣什么的更方便不是?况且,若是因为叶娘子的病耽误了大人的正事,等她醒来,心里一定歉疚。”
江泠回头看了眼榻上的叶秋水,犹豫很久,“那就麻烦你了。”
徐微笑说:“哪里。”
江泠将叶秋水交给她,离开厢房去忙正事。
徐微关上门,卷起衣袖,将帕子浸湿了,拧干,为叶秋水擦拭脸颊。
叶秋水的风寒来得又凶又急,大概是近来总是忧思多虑所致,徐微照顾了她许久,还帮叶秋水换了身干净衣服。
傍晚,江泠回来了,他刚在雪地里待过,肩头洇湿,一身寒气,进屋的第一件事先站在炭盆旁烘了烘,等身上的寒气没那么重了,才走到榻边。
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么细致,江泠虽然没有开口,可他眼中的担忧与紧张却骗不了人。
徐微说:“叶娘子还有些烧,但是比白天的时候好很多了。”
江泠颔首,“多谢。”
“不用客气。”
徐微抬手,将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
江泠俯身,去查看叶秋水的情况,目光专注。
不知道为什么,徐微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奇异的排外感,仿佛只要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周围的一切都会被自动隔绝在外。
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徐微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江大人。”
“好。”
江泠向她行礼,“今日多谢徐姑娘。”
徐微笑了笑,推门而去。
江泠将桌椅挪到床边,拿出一本书,在椅子上坐下。
叶秋水很久没有生过这么重的病了,烧得稀里糊涂的,昏睡的时候梦到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梦境,喉咙干涸,开口的话也是粗粝沙哑的。
江泠倒了一杯茶,扶她坐起。
叶秋水偶尔睁开眼,但是辨不出面前的是谁。
她可以闻到独属于江泠身上的清苦气息,因为身怀腿疾,经常要吃药,所以江泠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草的清香。
“哥哥……”
叶秋水含糊地唤。
想起他总是早出晚归,想起很少有机会可以与他独处,想起自己那些还未开口的心意。
梦境混乱,分不出究竟是真是假,叶秋水想,应当是假的,毕竟江泠还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