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诸葛承一天也没有参与过拓跋嗣的童年,但因为他实在太了解拓跋珪了,所以随口一说就好像亲眼目睹过一样。于是拓跋嗣看诸葛承的眼神更敬畏了,而拓跋珪却沉默地低下了头。
“我没办法。”拓跋珪思考了一阵后语气里尽是无奈。
“你要是还在,我们两个就能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皇帝,可你不在,我只能找很多人来勉强凑数了。”
此时场上的气氛很诡异,双方的小兵们自小就被教育,对面的胡人或者汉人到底是怎样的狠角色,这么多年里双方有着真正的血海深仇。真正遭遇后一看,实际上对面只有比传说中的更加可怕,所以士兵们都一个个握紧手中兵器严阵以待。双方的二号人物则凭着各自成长中的回忆,结合场面上的对话,反复在心中猜测父辈们的关系。而两位真正的老大本人,则在那里认真地探讨育儿心得。
“在他要当皇帝以前,他首先是个人,做人总得有点开心的事,才算不枉来人间走一趟。”
“哼,这话你能不能对着当年的你自己再说一遍,或者你要不要问问我这些年有没有过人该过的日子?”
对于诸葛承的话拓跋珪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他从一个小小的拓跋部开始不停和周围各个部落周旋,到如今大事奠定几乎一统北方,无论是面对各部叛乱还是死士刺杀或者群臣逼谏,拓跋珪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而拓跋嗣再怎么说身后都有他这个当父皇的给他兜底,被派来虎牢当细作也是在拓跋珪觉得他已经学习有成,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以后的事,这两者面临的难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的事可以等会再说,总得先让孩子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免得等以后再没人能和他们解释了。”
“所以你也——”拓跋珪自己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也是,毕竟你连真名都瞒着,想必是什么都没同小豆子说。”
现在毛小豆的脸也和拓跋嗣一样了,拓跋嗣好歹还在虎牢关和诸葛承相处了这么久,不管身份真假,诸葛承叫得亲切一些最多有点奇怪,但毛小豆真的是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大魏皇帝陛下。别说对面是魏帝了,哪怕他是晋朝的皇帝,突然用这种这么市井百姓家叫小孩的方式,在大庭广众叫了自己的臣下,这也着实很可怕吧?
“你还说我吓嗣儿,你自己不也把小豆子吓得不轻。”
诸葛承一边埋怨拓跋珪一边转向毛小豆和拓跋嗣,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清的音量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我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你来,那是因为我和你父皇在二十多年前就认识,那时的他还只是代王,而我也只是一介布衣。我和他的关系大概就如同你和小豆子一样吧,不谈民族和家国情怀的话,我俩绝对是生死之交,真的能换命的那种。”
关于毛小豆和拓跋嗣的那个明明灵魂契合却注定没有善终的故事,诸葛承和拓跋珪早就在多年前一模一样地演绎了一遍。
“但可惜我们先于你们有与生俱来的责任要背,于是我在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离开了北面。随后在回汉地的路上我遇见了小豆子的生身父母,他们因为我的疏忽皆被山贼所害,小豆子你那时候还是个婴儿,所以我就一路将你带回,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了。”
“小豆子,你的父母因我而死,而至于你和嗣儿的事,我为了虎牢关,即使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也不能和你明说,甚至我还盼着你能早点陷进去,好取信于他和他的父皇。在这事上是我对不起你,不配为人父母,所以若今后你不想与我再有瓜葛,也可不必再提起我。逢年过节祭祖时,只要给你生身父母上香就好,他们去时你虽然还只是个婴儿,但我没改你的小名和名字,他们在天之灵应该还能认得出来。”
毛小豆没想过他曾经以为他爹开玩笑说的祭祖时好认居然是真的,现在他才明白那些被诸葛承掩盖在漫不经心的不靠谱行为下的,是多少经过精心衡量和计算的身不由己。关于他的父母的死究竟是何种真相,毛小豆无权置喙,但关于他自己这一生的经历,他绝对可以肯定地说,诸葛承已经做到了为人父母的极致。
诸葛承从未小豆一定要承担虎牢关少将军的责任,他只是在毛小豆的成长过程里,让他明白了胡汉相争这个天下间客观存在的大势,而后是毛小豆自己选择担下了这些责任。而自拓跋嗣来虎牢关后,诸葛承虽然给他们俩制造了很多同行的场合,但最终依旧是毛小豆自己被对方的灵魂吸引,顺从内心选择了相信对方。
如果这件事情非要论个是非对错,大体的责任也应该是毛小豆自己担,而诸葛承现在不但揽下了所有的错,甚至让毛小豆可以随便怨恨他,哪怕要断绝关系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