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兄,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
不能抗旨又没什么可聊的两拨人只好互相努力客套起来,就好像已经同朝为官多年的双方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一样。皇帝冷眼看着这些人带着一脸假笑没话找话的样子,蓦地打从心底升起一股万念俱灰的想法来。
眼前这一幕就是他努力了半生后达成的结果,都不用找哪位圣贤来做客观评价,就是在场任何一个端盘子的侍者都是一脸不妙怕这场宴会不知如何收场的表情。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实际做到的和他想象中一位明君应该做到的差得很遥远,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差距到底是来自于自己太过无能,还是他真心想要的本就是够不到的镜中花水中月。
“既然诸卿都没有了聊兴,那今日的宴会就到此为止吧,反正孤也累了。”
已经懒得去强扭那颗瓜的皇帝说完后就直接起身,转身时眼角余光瞄到远处几名汉人胡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的样子,明知会有这种结果的皇帝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就径直离开了。
从摆国宴的大殿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了,虎牢关的年节看不见月亮,平城的也是一样,前面打着灯笼的大总管还在专心引路,而皇帝却突然停下身来望着天空发呆。
皇帝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的就这么站着,而大总管也不敢随便地提些谏言。直到外面起了一阵明显的大风,天空开始洋洋洒洒的飘起雪花,大总管才适时上前轻声建议。
“陛下,已经开始下雪了,这会风大,估计待会就要更冷了,您哪怕再有心事也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一口气呼在寒夜里,但体寒的他那口气息过后却并没有明显的白气飘散于空中,大总管明白皇帝的寒症恐怕又发作了,在他们刚刚回到一间寝殿时就忙不迭地让手下端来早就备好了的寒食散。
皇帝接过药碗时大总管就挥退了殿里除他之外的所有侍者,待确定净空了整个寝殿后皇帝仰头将那碗寒食散一饮而尽。随后接过大总管递过来的白色绢帕从容地捂在自己的口鼻之上。
“需不需要让——”
大总管还没说出口的话被皇帝一个手势止住,随后皇帝将捂了一会的绢帕丢回大总管手上。而绢帕上的那一滩血红在殿里烛火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拿去烧掉,注意不要让第三个人看见。”
哪怕皇帝为了提防刺客,每晚都换着不同的寝殿入睡,宫里的大总管总还是他信任的人,所以这种明显能让外界猜忌他时日无多的证据,他才会交给大总管亲自去处。
“老奴知晓。”
“还有,明日一早,再准备一剂同样的药来。”
“陛下,御医一再谏言,寒食散药性太烈,切切不可频繁多服啊。”大总管对皇帝也是一片忠心耿耿,连外面那些大臣们都不敢忤逆皇帝,他却还是敢再提上一句御医的话。
“怎么?孤是听了你们的劝能再多活个百八十年?”
皇帝倒是没因为这句话而愤怒,只是带着点自嘲地反问了一句。而大总管却立即被这一句吓得一激灵,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的他只好赶紧跪下请罪,但是身体刚下去一半就被皇帝随手一摆又让他站好了。
“行了,不用请罪了,知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但孤不需要那些说了也没用的废话,只要明早同样的一剂药,听明白了吗?”
“是,陛下。”
“退下吧。”
等大总管也躬身告退后,皇帝终于开始像平日一样重复他临睡前该有的举动,由这间寝殿开始在一片错综复杂的宫殿群里随意挑了一间不起眼的作为他今日就寝的地点,然后怀里抱着他片刻不离的刀,用一种随时能跳起来反击的姿态入睡了。
第144章
“东西都搬完了,就这么点吗?”
“是的,可汗。诸葛公子帐里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好的,下去吧。”
告退的仆人们虽然在恭敬地对着阿拓行礼,但他们的注意力却全部在独自坐在王帐角落的诸葛承身上。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有太多的人目睹了,虽然阿拓立即遣散了人群也禁止他们多加讨论,但仅仅从表面上看到的部分就足够让人有想象空间了。贺兰部的那个男人死在了诸葛承的帐篷里,而今晚没有了帐篷住的诸葛承随即被阿拓带回了他的王帐。
胡人毕竟大胆又不太知礼,虽然阿拓的王帐名义上应该也算是宫廷了,但胡人的侍者却没有汉人的奴仆那种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不存在的本事。那位仆人的好奇心让他的注视太过于明显了,以至于本来注意力已经放到诸葛承身上的阿拓又回过头看向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