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想起薛少弋的做派,也有些觉得好笑,薛少弋一定不会同长平这样,时时提及出身的。
六娘依旧垂头写着自己的字,安慰长平,也安慰自己,“陛下那日说什么来着?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你看,那些世家大族屹立百年,何曾废止过这些家里女子学诗书礼仪?为了让族中那些男儿科举有名,为了让族中那些女儿嫁入高门,虽是为了稳固族中的权力。
但除此之外,学这些也并无害处,寻常的人家的儿郎女子并非不愿意学,只是没机会罢了,如今我既然有机会,自然得好好珍惜。”
“放屁,若是这些东西有用,他们族中小辈为何如此不堪重用,数十年的战乱,这些世家并不是没有得到皇位的机会,只是被父皇和……和你阿爹打得服服帖帖。
如此这般他们才交出手中兵权,说什么再不屯兵自重,回头学这些诗书之道,说到底,拳头才是硬道理,这些东西学着安慰自己罢了。”
六娘听到她提起阿爹,字迹轻轻歪了歪,半晌,她又仿佛没有听见,说:“乱世自然如此了,可治国不能只靠拳头,还是靠诗书礼仪,圣人典籍,皇家奉圣人之道,庶民才会守礼知节。”
六娘将砚台上的笔拿起来,尊敬地用两手捧给长平,“尊敬公主殿下,你是大周唯一的嫡出公主,该当为万民表率。”
长平拿她没办法,接过她手中的笔,一页页翻着手中书,扁嘴道,“一套一套的道理。也不知道跟谁学得。”
是啊,跟谁听的呢?半数都是听顾翁戎和孟简之说的大道理……
幼时,她跟在孟简之身边,看他做文章写字,阿爹在他身边教导他,满口的之乎者也,可,到底也将这之乎者也记在了心中几分。
六娘抿唇,来到这皇城,才多少时日,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周正规矩了,她似乎有点想念那个在汝宁无所忌惮,不用恪守本分的自己,六娘继续静心习字。
长平却突然凑到她脖颈边,“听说,皇祖母给咱们请来了一个新的夫子,你知不知道?”
她摇摇头仍然在练她的字,新来的什么夫子是谁,她一点都不关心。
“这位夫子还和你有旧!”长平又说。
第26章 他跪在她裙边,轻轻道了……
六娘的笔尖终于一顿, 这京都城与她有旧的倒是不多。
“是新任亲军都尉府校曹孟大人哦。”
六娘轻轻直起身子,心情不佳地搁下笔,问道, “听说霍大人病危, 正忙着和信任校曹大人交接亲军都尉府事宜,他那般繁忙,竟有闲心来教导我们?”
“所以, 这才将咱们所有的功课移到了夜里。”
六娘还是不明白,翰林院那么多才子, 为何非他不可,便听长平道, “听说是皇祖母专门为咱们请来的,父皇倒不好多说什么。”
长平轻轻碰碰她,“长宁?听说你二人关系匪浅?”
“没有!如果你说烦厌也算关系匪浅的话,那我承认!”她淡淡道,将手上的字写得很漂亮, 她现在对他只有愤怒。
“你莫瞒我,谁都知道你和他有旧, 虽说亲军都尉府的校曹大人美姿仪,可若是在这亲军都尉府坐镇久了, 便要变成人间伥鬼的, 以后, 你还是不要离他太近了。”
“我知道的。”六娘摇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如今对他只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你不知道!你啊,还是对这皇城了解不多。霍风受伤后,亲军都尉府式微, 朝堂上就有成山的折子参霍风,要一一与他清算过往。霍大人做了十年校曹,得罪了多少人,他活着不能安稳,只怕死后还要被人拉出来鞭尸泄愤!你以为霍风为何日日住在亲军都尉府,是因为真的没有亲朋好友?不过是他有心远着往日的亲朋,或者朋友有心远着他。
亲军都尉府的校曹大人,是父皇的手,是父皇的眼,但不能是他自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私心,亲军都尉府的人有私心,是害人也是害己。这位孟大人,如今看着是人模人样的,谁知道十年之后呢?
总之,亲近亲军都尉府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别自己往火坑里跳,你们既然已经没了婚约,以后也不要再有任何牵扯才好。”
六娘微微攥了下笔,她低声喃喃道,“谢谢你,长平!”她知道长平是好心提点她,可她心中却隐隐有了自己的猜忌,他是为了这个才与顾翁戎断绝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