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今日与阿爹的师徒之谊,根本没在乎又多伤顾翁戎的心,“孟大人,六娘这些年到底是错看你了!……”
她直视着他,抿着唇,红着眼睛,生气又愤懑地看着他。
她转身欲走,可他陡然一步步逼近她,将她的左手扣住。
她一怔,“…放开我!”
她抬眸看向他,蹙眉怒道,她心中诧异着孟简之如今的举动,却又一把怒火在胸膛烧了起来。
可他分明不愿放她,她只觉得手腕痛得要命。
他又向前一步,她被他握着手腕,她几乎被逼到退无可退。
她咬唇怒视着他。“孟大人已经和顾家人割席,这又是在做什么,孟大人今日,羞辱顾家羞辱的还不够吗?…”
她手腕轻地抖着着。
未及她反应,他却直直上前一步。
她反手推开他,她有些用力,指尖掐着他的皮肉,她手腕上的手链划过他的肌肤,一道新鲜的血痕。
他一时吃痛,放开了她。
“孟大人…”远处的薛洺在唤他。
六娘后退了两步,望着他血红的双眼,她突然有些怕那双眼,她错开他的直视,不想再看到他,转身跑进巷道,浑身湿了个透,狼狈不堪。她走进院子那刻,才觉得通身的凉意,从贴着身子的亵衣传来。
顾大娘撑伞将她接进来,“六娘,身上都湿透了,怎么不拿个伞便出去了?怎么了?他又欺负你了?”
六娘摇摇头。“没事,阿娘,我只是…怕他走了,怕东西还不清,一时没有顾得上打伞,阿娘放心,这次,六娘都还给他了!”
小女娘口中的话说的决绝,眼里亦冷漠地了不得,只是眼角还是有泪珠划过。顾大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们,索性从她房中出来,让她们自己待一会儿。
今年春寒,清明已过,屋里炭仍烧得暖暖的,她烧了热水沐浴,听着外面的雨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她想起孟简之的那双眼睛,令她心悸,她不禁整个身子浸在木桶温暖的水中。
她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链子,叹口气。她花了这么多年,赌孟简之会回头看到她,她赌输了,可,赌输了又如何,重新再赌就是。
她向来一无所有,还害怕失去什么吗?她负气又倔强,而明媚无知,不知所谓的少女情怀竟这么结束在仓皇狼狈的雨中。
落雨噼噼啪啪,将天幕分割得支离破碎。巷道外,孟简之仍低头看着置于他脚边的短刀,负手呆了许久。他手还覆在她刚刚掐痛他的地方。
刚才,他起身从顾家走出来,这条巷道他曾经分明早走了无数次,可他今日才发觉,那里的青砖这样老旧不平,长着厚厚的青苔,他每一步都走不踏实,难怪每逢落雪的时候,总有一个小女娘会闹着让他牵着她走。
他发觉,从顾家出来以后一脉的白青灰瓦,灰压压地胜过如墨的天空,让人心上郁郁,难怪每逢年节她总闹着在院里种刺蘼,她说,这样看起来就显得热闹了。
他似乎记得,小巷尽头有株硕大的梧桐树,她总站在那里等他一起去私塾,可今日他从那里走过,分明只余半截树桩,他不知什么时候被锯了去。
可他今日出来时,却是薛洺站在那里,撑伞等着他。
他垂下头,从她旁边而过。
“孟大人!”
“孟行舟!”薛洺拽住他的胳膊。“我特意架了车舆过来接你,你不许走,必须坐我的车舆。”
他站在她车舆前,蹙着眉尖,心里空荡荡,他呆呆地看着她的唇在上下开合,却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他轻闭了闭眼,突然想起她那一句,“孟大人……”声音柔柔地,身形娇娇小小似要被这风雨摧折的小女娘,口中却说着要与他一别两宽的决绝话。
他蹲身下去,拾起锦盒和那枚银锁,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袖笼中,缓缓地,茫然地一步步向前行,他似乎不知自己要去何处。
“那些贱民如此欺辱你?你还将这劳什子这么宝贝,你都被她弄受伤了!”薛洺跟了两步,在他身后喊道。孟简之蓦然回首,嗜血猩红的眼睛狠厉地看着她,“不要让我听见你再这么说她!”
薛洺被他神情吓死,可她还是退了半步,冷小说,“你如此护着那个卑微的女子,你可知道她昨日都同我说了些什么?”
孟简之自顾自走,将她留在身后,不想听她多言。
薛洺在他身后喊道:“她说,她正要毁了与你的婚约,求我想法子帮她得入皇宫,好给陛下后妃呢!”孟简之终于停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