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最喜欢跟在他身边说些有的没的,大事小情,他有时在读书,有时在赶着去学堂,他几乎不会回应她。
她以为他很少听进去……却原来,他都记得。
她看着这泥兔子大抵是有些年份的,很可能当时他就做了,却没机会,或是不打算,送给她。
六娘咬唇,眼角噙着泪,将手中的泥土子扔到箱中,说,“不是说这些都是俗物吗?!却干嘛自己偷偷做!做了还藏着不送!哪里有这种人……活该……活该!”
那泥兔子子却做得很精致,上了层蜡,这么多年都没有裂开,被她掷到箱笼中,
却依旧完好,好像在望着她娇俏地笑。
她抚上脸颊,指腹滑过眼角的泪,却咬住唇,似乎不允许那些久远的回忆涌来。
外面的亲兵忽然进来叩门,说,“郡主,太子殿下正在诏狱中刑讯审案,还请郡主移步诏狱一趟。”
亲兵就做出了请的姿势,六娘没有多想的机会。
她跟着两个亲兵的身后,往亲军都尉府的深处行去。
这段路实在有点长……
她在狭窄的高墙下走了很久,路上间隔十步会立着一盏孤灯。
她抬头望着高墙,高墙只有一线窄窄的天空。有暗卫穿着护甲执着铁强,站在高墙之上,警戒地看着一切,这里,所有的暗卫,都只露着一双眼睛,六娘几乎从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生色。
她忍不住垂下头,颤栗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夹在两个亲兵之间向前行,无尽的高墙尽头,好像是彻目的黑暗。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她走到诏狱大门之前,这是一扇铁门,上面雕刻着凶狠的猛兽,仿佛是镇压着里面的猛兽。
那两个亲兵向守着门的亲兵说了一声,便三个人一齐推开这扇铁门。
六娘感觉到一股寒浪裹挟着铁锈,血腥和恶臭的气味向她涌来,这味道却比诏狱之外还要浓烈,她忍不住侧头,闭上眼睛口鼻,屏气了片刻,才又放松。
她想她大概永远也适应不了这里。
那亲兵开了门,说,“郡主请进去吧。”
六娘站定半晌,起步向里,却又被亲兵拦道。“太子殿下之让郡主进去,却没让郡主身边的侍女进去,还请姑娘在外面侯着。”
那亲兵将铁枪交叉,拦着芷兰,六娘说,“依着如今的大周律法,我带着自己的侍女出入任何地方都不应该受阻……”
“……这里是诏狱。”
“还请这位将军禀告太子殿下,我不是太子殿下的嫌犯,来诏狱本就是协助太子殿下审案,若是太子殿下的规矩这么多,那大可以自己来审……”
那亲兵犹豫了一下,见芷兰不是好对付的,就回去向太子殿下禀告了。
回来又向六娘说,“诏狱不允许侍女带刀进去,所以,这位姑娘可以进,但要缴械搜身,这是大周的律令,不是太子胡诌,郡主若有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六娘见那几个亲兵要搜芷兰的身,伸手拦住。
她抿唇想,若芷兰缴械,反而没有退路,向芷兰说,“芷兰,你在这里守着,我自己去。”
芷兰握紧手中的刀,想了想,她不能将手中的刀,交出去,便说,“好,我在这里守着,郡主……千万小心。”
六娘握着她的手,笑说,“太子暂时应该不敢拿我怎样,若我一个时辰还没有出来,你别跟他们争执,进宫去找太后和皇贵妃,看看他们能不能转圜。”
芷兰望着六娘,握着刀的手,有点微抖,她很怕太子疯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亲兵让开身子,让六娘进去,原来他们却不进去。
六娘才走进去,就见身后的铁门重重地关上了,她微闭了闭眼,看着芷兰的身影慢慢被关在门外,连着所有的光和热都被关在门外。
一时间,眼前漆黑如墨,
她下意识伸手扶了下身边的墙,却感到指尖的触感冰凉又黏腻,像是厚重的青苔,这触感让她心悸,她将手一下收了回来。
适应了一会儿这黑暗,她终于依稀能看到东西了。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石阶,石阶直通向更低更黑暗的地方,周边的廊道有残破的灯台,灯台上点着昏暗的烛火,蜡油挂得很长,一滴滴向地上滴着。
她沿着长长的石阶,孤身一人向下走去,那种血腥味和腐臭味却越来越浓,让她忍不住想要作呕。她将手放在胸前,小心地踩着这长满青苔的石阶向更深的黑暗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