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 她一声声唤他孟哥哥, 她喜欢不近不远地隔着半步距离伴着他去私塾,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口中见闻,讲着那些他连名字都对不上的人的故事, 他却并没有次次回应她。
那时,他烦闷, 她会给他换着花样做糕饼。
他生病,她比他还起早贪黑的为他调方子, 盼着他好。
他去上京,她一字一句放着阿爹的字迹给他写信,他其实都知道,只他选择了放手……
他们也曾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可那时, 他却选择了推开她。
他看着身下眼眸明明的少女,原来她曾经所有的一颦一笑, 他都记得清晰,在他生死之际, 那些仅有的回忆一次次地凌迟着他。
他深恨, 为何没有重生在他第一次见到她那年。
他好偿还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桂香浓郁, 混着她身上的药香。
悔怨,怜惜,爱慕,欲念,所有情绪混起来。
他分不清, 只知道要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压垮。
他很想将一切都告诉她。
“嗯,咳。”忽然有人的声音打断两人。两人忽地同时回头,见薛少弋斜靠在远处的门楣上看向这边,见他们俩回头,才迈着阔步闯进来。
孟简之看向六娘,敛眸压下所有情绪,他轻轻放开六娘,风沿着领口灌进他的脖颈心口,逼着他清醒。
六娘将脚藏在长裙之下。
她没想到被薛少弋撞见着场景,她知道百口莫辩,羞得红了半张脸。
可,她分明也并没有做什么,却似做贼般心虚。
她俯身,半躲在孟简之身后匆匆穿了鞋袜。
“冒昧打扰两位,我听说薛洺今日又闯了祸,便想着来学府给长宁赔个礼。到的时候见诸位公子都出来了,便想着长宁也快出来了,可我又在学府外侯了许久,都不见长宁,着实等不及了,生怕长宁再有什么闪失,这才进来园子。”
薛少弋说着,看着六娘说,“还是孟大人这学府中的风景好,竟叫我一时沉迷其中不忍心撞碎。”
六娘垂下头,不看薛少弋的视线说,“是我不当心踩中了瓷
片,所以……”
“王爷若是喜欢自可将这景致原封不动,移至王府。”孟简之打断六娘。
“这些俗景是好移,可惜景中之关窍,本王虽梦寐以求,却是……求之不得……”
六娘听出来这景中关窍说的是她,她轻咬了唇,将眼睫垂得更低。
薛少弋说完,转身对六娘说,“下次有这样的事情,长宁记得速速传太医!别真受了伤……到时候本王也会心疼的。”
六娘咬着唇,没有说话。
“王爷既然知道今日的事情,作为京都城中薛姑娘唯一的族亲,日后该当对薛姑娘严加管教。”
“薛洺她父母将她托付给我,却没有照养好她,确实是我的失职。”
薛少弋看出了六娘行动不便,“长宁,该给我个赔罪的机会。”
薛少弋伸出手试图扶她。
偏偏此时孟简之亦伸出了手扶她的臂膀。
六娘看着她面前的两只手,最后说,“我自己可以。”她看向自己的双脚。
碎片已经除去,没刚才踩着那碎片走路时,那般刺骨。
何况,此时她强撑着自己走,也不愿他们两个扶着。
薛少弋闻言,看了孟简之一眼,轻笑一下,先收回了自己的手。
六娘站起身,孟简之伸手虚扶了她一下。
六娘察觉到,她便躲开,兀自在他身后隔着半步跟着。
“本王从未来过这宫中的学堂上学,倒真是有些怀念读书的日子了,不如孟大人也一同教教我。本王也能看看这园中景致,顺便好好替薛洺向长宁赔罪。”
“做这些皇孙公子的老师,臣,尚且勉强,至于王爷……博物洽闻,茹古涵今,臣哪有此本事能当王爷的老师?”
薛少弋哈哈而笑,“还是孟大人识人最明,世人都说本王是什么浪荡纨绔,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当真错怪本王也!”
“王爷该去找陛下讨个官职做做,造福百姓,何必只担一个亲王的虚名,在我这学堂浪费一身本领?”
“本王这不是先来找孟大人求教,打好底子,才敢谈造福一方,长宁你说是不是?”
薛少弋看向跟在他们之后的六娘,孟简之一直欲扶她,她却越走越慢,不愿意靠近他,此时竟隔了好几步,跟在后面缓缓走着。
他们只好一同驻了步子等她。
六娘说,“长宁读书不多,王爷的才能学识定在长宁之上,长宁怎么能随意妄言?”
“你倒是谦虚,是向这位孟老师学的吗?”
六娘蹙了下眉,不想再同他们两人多言。